上虞日报 数字报纸


00008版:新商都·品味

吴仲尧

春日芦蒿

  三月江南,杂花生树,春到人间万物鲜,蓦地又想起了芦蒿。如若往年,没有新型冠状病毒的蔓延,我早就去陈溪石笋山下那个小酒馆,品尝满目青葱的芦蒿,体验缭绕在青山绿水间那一缕独有的春味。

  我说的芦蒿,古称蒌蒿、水艾等,野生草本。叶似艾,青白色,长数寸,丛生于湿地水泽、江滩湖畔。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久服(芦蒿)轻身。”就是说,吃芦蒿可以减肥。所以,芦蒿还有一个美妙的名字,叫“瘦人草”。

  春分,天气晴朗,疫情好转,揪心的日子渐行渐远,便与妻自驾赴陈溪踏青,在达溪边寻觅芦蒿的踪影。阳光铺洒,很柔媚,一泓春水,清澈透亮,曲折萦回,逶迤流淌,大地一片温润。俯首细瞧,只见溪滩的草地上,早有芦蒿破土而出,迎风生长。“呦呦鹿鸣,食野之蒿。”《诗经》般的春日中,怎么看,都觉得那清鲜、脆嫩、素净的芦蒿,株株都是窈窕的美人儿。

  芦蒿虽长于旷野,古往今来却很受人们青睐,把它视作野菜中的精品,在明朝更是被列为皇室贡品。吃芦蒿者众,写芦蒿的诗文也不胜枚举,如陆游的“小园五亩剪蓬蒿,便觉人迹间可逃”,黄庭坚的“汤饼一杯银线乱,蒌蒿数箸玉簪横”等等,窃以为,最应景的要数苏东坡的《惠崇春江晚景》。诗云:“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将芦蒿与河豚相媲美,可见芦蒿在诗人眼里不失为一道珍馐美馔。现代文学家汪曾祺先生是位美食家,对芦蒿也极为推崇。他在《大淖记事》中写道:“蒌蒿是生于水边的野草,粗如笔管,有节,生狭长的小叶,初生二寸来高,叫作‘蒌蒿薹子’,加肉炒食极清香。”吃过芦蒿后,觉得“极清香”的说法不甚具体,又在《故乡的食物》里予以说明:“我所谓‘清香’,即食时如坐在河边闻到新涨的春水的气味。”先生妙笔生花,描写芦蒿多么富有诗情和创意啊!

  芦蒿是一种时令菜。老家农谚说:“二月芦,三月蒿,四月五月当柴烧。”《诗经》中也有“翘翘错新,言刈其蒌”的诗句,其中的“蒌”,指的就是只能“当柴烧”的老芦蒿了,说明芦蒿应市之短暂。所以,想吃芦蒿要趁早,千万别错过了时节,否则,又是一年翘首等待。

  春水的气味伴随和煦的春风,一阵阵涌来。望着草丛中那一株株芦蒿,似乎能听到清脆的拔节声,因为有了春的凝聚,碧绿青翠,清爽油亮,透着江南的水气和灵性,怎么看都怎么的可人。我与妻蹲下身去,迫不及待地把碧玉簪似的嫩芽掐下来,整整齐齐放进竹篮里。双手浸染着春色,指间留香,久久不去。

  我吃芦蒿,喜欢最朴素的吃法,可以保持野生的苦蒿味。办法是什么配料也不加,只以热油大火煸炒,盐少许,即可。芦蒿生时盈盈婷婷,鲜鲜嫩嫩,满含着水气。炒时满屋清香弥漫,仿佛整个屋子里都氤氲着春天的气息。出锅不仅模样依旧,而且显得更加润泽透明,翠色可掬。入口慢慢咀嚼,味虽寡,却本真,脆嫩可口,齿留余香。如果再呷上几口女儿红,那芦蒿的清爽与黄酒的醇香相得益彰,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舌尖上漫漶开来,仿佛把整个春天都含在嘴里了。

  吃芦蒿图个新鲜。傍晚,妻在厨房间洗、切、炒一番忙碌,即可大快朵颐。特殊时期,蜗居宅家,杜绝聚餐,就着一瓶女儿红独酌,吃完一盘清炒芦蒿。雪白的盘子上还有最后一根芦蒿,仔细看,是瓷上青花。哦,原来我已醉倒在无边的春野中。


上虞日报 新商都·品味 00008 春日芦蒿 2020-04-28 上虞日报2020-04-2800009 2 2020年04月28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