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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白马湖

徐景荣

大毛与阿来的故事

  我的老家东山方弄,村子虽小,名气颇大。这里不仅是东晋一代名相谢安“东山再起”之地,也是他的侄子、晚年曾任会稽内史(太守)谢玄,以及谢玄孙子、袭康乐公谢灵运始宁墅宅园故地。据传,谢安出山后,东山上的大宅园送给了国庆寺。谢氏族人先后迁居外地,仅留下了谢氏一支留守东山,守护谢家祖坟,俗称“大坟头”,谢氏《东山志》称之为“世墓”,这便是今天东山上谢安墓所在的谢安山。方弄村的世居村民就是这支谢氏后裔,相传已有1700余年。因此,在村子里,谢家人是名副其实的老祖宗。其他姓氏如王氏、陈氏、徐氏等,都是后来陆续迁入的,因而十分尊重谢氏族人。谢氏的“族长太公”往往也是一村之主。说到村里的谢氏,老村长大毛与村民阿来,可以说是妇孺皆知的有名人物。

  先来说说大毛其人。大毛,姓名谢大毛,小时俗称“大猫”,他是村里谢氏的长房独子。从前,乡下人家小孩刚出生,往往以狗、猫取名,盼望能平安长大。新中国成立初,大毛20来岁,便当上了村主任。他瘦高个子,个性耿直,办事精干公正,深受村民信任。加上谢氏“族长”的身份,无论老幼,见了都会亲切地叫他一声“大毛叔”。而大毛也受之无愧,爽快地回一声“侬好”。到了互助组、合作社,及至人民公社时,他都是这个小山村的当家人。其时几十年间,村民集体的大事小事,乃至村民家里的矛盾纠纷,只要请他出面,便会迎刃而解,因此,谢大毛在村子里颇有威信。而关于他在“文革”时期,为守护谢安墓,勇斗造反派的故事,至今仍在村民中传为佳话。当时,邻村的一伙造反派得知,东山上的谢安曾做过宰相,那就是牛鬼蛇神!于是偷偷买来炸药,带上铁棍农具,直上东山谢安墓。他们用小水泵抽干始宁泉的水,露出了镇在墓道口的大石板,准备放置炸药包,炸开后盗墓毁尸。山上的护林员吓了一跳,匆忙下山,告诉了谢大毛。谢大毛得知后,气得大喊一声“谁敢掘我祖坟”,立即招呼村民,扛起铁棍,直上东山墓地。几个造反派正要点火炸墓道,见大毛带领村民赶来,知道大事不妙,立即起身,丢下炸药包落荒而逃。幸亏大毛及时赶到,祖墓终于保住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村民们都说,大毛叔为保护东山谢安墓立下了功劳!

  我因为长期外出读书、教书,对大毛叔的印象不深。直到20世纪80年代末,为了解考证东山谢氏的史料,曾专程去向他请教。他说自己没有文化,只读了两年书。但说起东山上的历史与谢阁老(即谢安)的故事,如数家珍,滔滔不绝,且记性极好。此后,凡有关东山文化考证中的疑难,我便常常回老家向他请教,才了解他不仅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村主任,更是东山谢氏民间文化的“活字典”。遗憾的是大毛叔五年前已经去世,自己再也不能向他求教了。

  回头再说说阿来。阿来大名谢来法,他虽是东山谢氏后裔,但与谢大毛并非同一房头。在方弄这个小山村里,他的个性孤僻,喜欢独往独来。更为独特的是,阿来身高2米有余,且身材魁梧,高高的方盘脸上双眼大而圆,初次相见令人生畏。然而,由于阿来生性懦弱,加上不善言语,竟成为了全村老少寻开心的对象。尤其是在集体生产的岁月里,阿来时常被男女社员当成“开心果”,实在让人啼笑皆非!而我对阿来的近距离接触,也是在假期回家劳动之时。那是双抢最繁忙的时节,男劳力天天要开早工拔秧。大家天蒙蒙亮就出畈了,阿来往往慢腾腾来得最后,并且与大家隔得较远,免得被社员戏弄。可即使这样,还是无法避免。“阿来,昨天晚上在做啥西?”有人大声问。阿来不声不响,低头只管自己拔秧。“阿来,侬是不是又‘撒西出(尿尿)’了?”阿来抬起头来回了一句“瞎话”。于是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把已扎好的秧节纷纷扔到阿来的身旁,溅得他全身湿透。阿来只好站起身,一边擦脸上的秧田水,一边“咳嘞、咳勒”地叫着,便独自一人绕到秧田角落去拔秧了。常听村民说,生产队劳动,只要有阿来在,田畈里常常充满了快活的笑声。后来听说阿来患了肝病,全身浮肿,生产队长为了照顾阿来,往往派他去做轻一点的农活。记得有一次我同阿来一起干农活,他见我便停下铁钯,靠近低头问我:“侬在中学里读书?”我抬头望了他一眼,只管自己干活。“读书好哇,读书会出山……”我瞪了他一眼,心想谁要你来教育我!便背起铁耙避开了阿来。后来听母亲说,阿来一家六口负担重,夫妻俩先后得了重病,缺钱就医,只好硬撑着。等到两个女儿出嫁,两个儿子尚未成家,便先后过世了。好在他的两个儿子赶上了好时代,都享受了政府低保,生活无忧,但愿阿来在天之灵可以欣慰。

  世事沧桑,乡愁难忘。改革开放如春风浩荡,如今老家方弄面貌焕然一新。随着东山景区的开发,家家楼房新,公交车开到了家门口,村民的生活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衷心祝愿家乡东山日日新,更日新!


上虞日报 白马湖 00003 大毛与阿来的故事 2024-12-19 23119976 2 2024年12月19日 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