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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8版:新商都·品味

吃“碗脚”

  吃“碗脚”,就是吃剩菜。

  不同场景下,“吃碗脚”有着不同的意思。朋友聚餐或招待客人,总会等人齐了再动筷,因为让后来者“吃碗脚”总是不礼貌的,这是一种尊重。当然也有些人发现自己赴宴迟了,就不去了,心里还嘟囔一句“才不去吃碗脚呢”,这是一种不屑。当然在现代生活中,生活水平高了,很少有人再愿吃隔夜菜了,所以一家之中,特别晚餐后,常有一个成员会做餐桌扫尾工作,把那些倒了可惜的“碗脚”统统光盘,这是一种节约,也是亲情的体现。

  对于吃菜,我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不喜欢把盘里的菜全吃完,总会或多或少剩一些。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习惯,还是我丈母娘第一个发现。记得那次我学车归来,妻儿家人都已吃过晚饭,桌上给我留着一些菜。我盛了一碗饭便吃了起来。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吃饭很快,一会儿就吃好了,不料收拾餐桌的丈母娘却有了微词:“怎么什么都要剩一些,一只虾也剩着……”

  对于这,我还真从来没有想过是一件不好之事。记得儿时吃饭时,我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样的狼吞虎咽、不讲规矩,单母亲的那句“省些吃,明天还要做人呢”至今犹在耳边。

  母亲是一个很会“打算”的人。我八九岁时的一年年底,母亲去街上买年货,遇上了她娘家的一个小姐妹。对方正卖藕,便送了母亲三截断藕。藕在那时并不常见,我家也从来没买过藕。母亲把藕带回家,洗净、灌上糯米,再用细竹签把藕尾盖上。煮熟后,我以为可以吃了,没想到母亲说:“留着,等年外你舅妈、阿姨他们来拜岁的时候,可以当点心的。”虽然我常会打开橱柜门去看看那红褐色的藕,但绝不敢去偷吃一点。留给客人吃,是一桩多么严肃而重要的事情。

  到了年外初六七,阿姨、舅妈们就要来了,母亲在前一夜就拿出了藕,准备热一下,谁知拿出来的藕已经出“霉”了。于是,母亲给了自己一顶染帽子——恶人藏臭食。不可否认,在这样长久的耳濡目染下,我似乎也有这样的一种“陋习”,喜欢把一些东西藏着、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对于吃饭吃菜最有讲究的还数那时的宴席。如果是婚宴,常会事先送上请柬。请柬上常写着“阖第光临”,就是让你全家都去,但你不可真“阖第光临”,你家能去几个人,人家早已给你算得清清楚楚,当然被邀请的也明明白白。再比如进屋酒、满月酒,也不必发请柬,主人家的帮工会按着名单一户一户来叫,来叫的时候,还会大声强调一下:“XXX,你家一个哦,早些来,快开席哉。”其实哪怕不强调,人家也不会多去,因为谁都明白,村人“办酒”几人几桌都是精打细算的。

  那时用的餐桌还是八仙桌。一张八仙桌可坐8个人,2人一位。小时的我随长辈参加过好多次这样的宴席,也单独参加过不少。每次去前,母亲总会常叮嘱我几个注意点:“不可一下子吃饱,菜木牢牢嘞,你要慢慢吃,不然后面好吃的来了,你就吃不下了。你要有坐相,不可大水牛一样趴在桌上,让旁边的人坐不下,囔,有个故事……”这个故事,差不多每次赴宴前,母亲都会讲一遍。说是在一次宴席上,一人见同座撑着两手肘,大吃八方,把另一人挤得只能龟缩一角。这人忽凑近那人耳畔轻语:“你贺礼出了8块吗?”“说轻声点,8块倒没有的,我只出了2块啦。”“哦,2块啊,我看你这架势,以为8块呢!”这故事听来倒也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只是大人们每讲一次,似乎都在告诫我,赴宴吃饭得注意坐姿,切不可占了旁人的座。

  那时的宴席上,压轴的菜往往是一碗青菜、肉皮烧肉丸。方言中,肉丸不叫肉丸,而叫“饼子”。细想起来,也不该叫肉丸,那“饼子”可比现在市场上卖的烧菜用的肉丸不知大多少,足有小孩拳头那么大。平常连肉都舍不得买,现在居然有那么大一个全是由瘦肉剁碎做成的肉饼子可以吃,还是独享,这是一种多么隆重的享受。毫不夸张地说,那时赴宴,吃上那么一个大肉饼子差不多是每个赴宴者最大的期待。

  一张八仙桌8个人,这碗菜里就只放8个“饼子”,每人一个,不多不少,所以谁也不能夹第二个。若谁夹了第二个,那是极有可能被人在背地里说成没教养,绝不像现在吃饭,见到一个孩子喜欢吃什么,整桌人都会主动把这盘菜放到孩子前面。于是,母亲还会叮嘱:“饼子只能吃一个的哦,千万不能多吃。”

  就在这样的“规矩”和一件件琐碎的小事中,慢慢地让我养成了不把“碗脚”吃净的习惯,因为除了这餐还有下餐,除了我,还有妻儿老小,当然还有一点是我“吃菜”真的不多。妻子也常说我菜吃得太少,而我对此则常以“我还是处于温饱年代,并未进入小康社会”来回复。

  直到那天丈母娘皱起了眉头,我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剩碗脚”并不是一种美德,它是会给家人带来诸多的不便,现在的生活谁还需要我剩“碗脚”呢?明天确实还要做人,但明天根本不需要用今天剩下的“碗脚”来“做人”。于是,我偶尔也努力地把“碗脚”吃净,我用“努力”二字不是因为“碗脚”难吃,若是难吃之物,我是宁愿浪费也不愿为难自己的。我的“努力”依然是因为不习惯,把“碗脚”吃净的过程似乎是在和我的内心里某种东西在拉扯,在争斗。

  但终究,我还是没能养成“吃碗脚”的习惯。

  这几天,妻子失业在家,母亲难得清闲便回了乡下老家,烧菜做饭之事全落在了妻子身上。每次餐桌上,妻子都会说:“你们多吃点哦,不吃我等会全倒了的。”

  我全不当回事。直到今天早上,我打开冰箱门,想找昨天吃剩的咸鸡肉吃,妻子却说:“早倒了。”

  “不是可以吃的吗?还有一个鸡腿呢。”

  “是的,隔夜了,就不要吃了。”

  “那鸡腿,我还想着给两个儿子吃,你倒扔了。”

  “我不是叫你吃的吗?是你自己不吃呀。”

  “倒了多可惜,你也可以吃呀。”

  “你看看我的肚子,还能吃吗……”

  “那好那好,从今天起,我努力吃菜。”

  ……

  这么看来,我好像真的要加入这“吃碗脚”的大军了,不知,这样一来,我会胖否?那“三低”又是否会变成“三高”?


上虞日报 新商都·品味 00008 吃“碗脚” 2024-04-01 上虞日报2024-04-0100006 2 2024年04月01日 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