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词里的清明
吴俊
又到一年清明节。
清明,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具有双重身份,既是节气又是节日。从节气上说,清明一到,大地春回,草木盎然,万象出现新意,世间一片清澈洁净。从节日上讲,它是祭祖之日,这天要踏青扫墓,祭拜祖先,追忆先人。据考,这一习俗始于唐盛于宋,因此,在唐诗宋词里就有许多吟咏清明的诗词,其中,最为家喻户晓的当推唐代诗人杜牧的《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或许因了杜牧这首千古传唱的七言绝句,抓住了清明时节细雨缠绵的天气特点,描绘出了一幅绝妙的清明烟雨图,让人读来如临其境,如闻其声,可谓意境愁怨,情景交融。由此,似乎也就奠定了清明节“清冷伤情”的基调。“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宋·苏轼)的凄恻伤感,“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宋·吴文英)的清幽婉约,“纸灰飞作白蝴蝶,血泪染成红杜鹃。”(南宋·高翥)的黯然神伤……等等诗词,对清明的描写无疑弥漫着浓郁的落寞、凄清、悲凉的情绪。
按照民间习俗,清明这天,人们要扶老携幼来到墓地,祭祖扫墓,焚化纸钱,寄托对已逝亲人的哀思。此时此刻,面对柳暗花明,风光旖旎的春色,而逝去的亲人却长眠于地下无法欣赏,怎不令人痛断肝肠呢?宋代诗人杨万里在《寒食上冢》中写道:“迳直夫何细,桥危可免扶?远山枫外淡,破屋麦边孤。宿草春风又,新阡去岁无。梨花自寒食,进节只愁余。”真是睹物感怀,把千言万语归结为一个“愁”字,表现出一种莫名的哀伤心境。
但不管怎么说,清明毕竟已是阳春三月,繁花似锦,欣欣向荣的季节,就有些诗人抛弃了烦恼、忧伤和哀痛,多了些闲情逸致,只管享受桃红柳绿梨花白,这大自然赐予的美好景色。如南宋诗人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高田二麦接山青,傍水低田绿未耕。桃杏满村春似锦,踏歌椎鼓过清明。” 而南宋另一位诗人吴惟信的《苏堤清明即事》却另辟蹊径:“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一个“寻”字,道尽了诗人的风流雅兴,或许是西湖胜景的确令人目不暇接,笙歌欢舞的确使人流连忘返,直到日落西山,才依依不舍地回家,真是尽情玩赏,好不快活。
同时,清明节的踏青扫墓,不经意间还给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有了步出院门,拥抱自然,放飞心情的机会。这一天赐良机,就有了男女青年邂逅后一见钟情,从而演绎出许多缠绵悱恻的美丽故事。唐代那位风流倜傥的诗人崔护,清明时踏青独游长安南庄,因口渴叩门求杯水喝而遇见了一位楚楚动人的美女子,两人凝睇相对,注目良久,依依惜别。次年崔护追忆往事,情不可遏,又往探访,惟见门院如故,桃花依旧,然空空无人,触景生情,挥笔题下:“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首广为流传脍炙人口的爱情诗《题都城南庄》,据说后来还被编成了戏曲并长演不衰。如果说崔护的诗是起兴而作,感觉过于直白,那么,北宋婉约派词人晏殊的《无题》却显得含蓄深沉,将思念佳人的深情刻画得淋漓尽致。“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是呀,月色溶溶,春风淡淡,梨花似雪,柳絮如烟,在这春意盎然的日子里,多情浪漫的诗人想起了往日欢聚的佳人,却不知今在何方,不由得引起无限的惆怅和幽怨,真叫人柔肠寸断。
在众多的清明诗中,当我读到北宋诗人黄庭坚的《清明》:“佳节清明桃李笑,野田荒芜自生愁。雷惊天地龙蛇蛰,雨足郊原草木柔。人乞祭余骄妾妇,士甘焚死不公候。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丘。”又有了另一番感慨和感悟。诗人由清明的百花盛开想到荒原的逝者,想到人生的价值,并感叹虽然无论智愚高低,最后都是蓬蒿一丘,但人生的意义却是大不相同,这恐怕是清明诗的又一境界和新的高度。
总之,清明既是节气又是节日,自然和人文在这一天里融合,难免会让情感丰富的诗人浮想联翩,文思如涌。但由于诗人所处的时代不同,境遇不同,情调不同,写出来的诗词其情感、韵味、意境就会有所差异,但不管怎样,都是中华民族文化宝库中一串色彩缤纷、耀眼夺目的明珠。当我们在清明这一天,无论去扫墓,还是去踏青,漫步在田间郊野,陶醉于姹紫嫣红的大好春光之中,再去吟咏古人那些美妙的诗词,细细体味其中的清愁幽怨也好,怡然自得也罢,会不会别有一番感触和遐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