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承与创新中推动经典重生
——锡匠陈百炎的一生坚守
本报记者 陈婷
陈百炎:非遗传承人。1962年生,祖辈锡匠。16岁随父亲学打锡,开有“陈顺泰铜锡店”,用传承之心锻造一件件锡器精品,以创新之精神推动经典重生。
锡器,是一种古老的传统手工艺品。制作锡器全靠手艺,所有的过程都是纯手工制作,显得弥足珍贵。这也使得锡器在民间有着很高的评价,“盛水水清甜、温酒酒甘醇、贮茶色不变、插花花长久”,非常受人们欢迎。
早先在农村的婚俗过程中,会有在洞房里摆放锡器的习惯,像拜天地的烛台,代表成双成对的锡酒壶等。在机械化时代,人们逐渐被塑料、玻璃和不锈钢制品包围,传统的锡器和锡匠与生活渐行渐远,锡雕技艺更是面临失传的窘境。如今,在上虞能够掌握手工打制锡器技艺的工匠已十分少见,但在谢塘镇东闸村,锡匠师傅陈百炎依然坚守着这门传统的老行当。
在传承与创新中推动经典重生
——锡匠陈百炎的一生坚守
本报记者 陈婷
祖辈锡匠,16岁随父学手艺
陈百炎的生活与“打锡”两字牢牢相连。他的祖辈都是锡匠,他父亲自15岁起便跟随姑父学打锡,从挑着一副担子走街串巷,直到在谢塘四方路上创办起自己的锡店——陈顺泰锡店。
陈百炎是家里最小的儿子,随着父亲渐渐老去,16岁的他便开始跟随父亲学手艺。“学的时候很辛苦,我手上经常烫起的,脚上也要烫伤,都是泡。”但是陈百炎表示,相比之下田头风吹日晒干农活,还是打锡器轻松。
过去的上虞,每逢年节,家家户户都会用三件套、五件套的锡器,当地称之为“三供五供”,祭拜祖宗、请菩萨。谁家嫁女儿,同样要用三供五供作为陪嫁。“锡器用料越重,代表新娘子越贵重。”
“那时候,我们主要帮忙打一些酒吊、漏斗、锡壶、烛台。”整个虞北几乎所有供销社的活差不多都是他们父子俩做的,每一年这些供销社走一遍,要做半年的活。年轻的陈百炎经常跟着父亲背着棉被外出揽活,一走就是个把月。
“做酒吊真的太难了。一吊酒3两的就是3两,半斤就是半斤,不得有一丝误差。”陈百炎回忆,自己不断摸索练习,每天只能做10只酒吊,他将自己做的每一只酒吊都送去计量所反复称量,整整练习五六年后才放心。
渐渐地,随着价格低廉的铝制品、不锈钢制品以及塑料制品的大量出现,使用锡器的家庭逐渐减少,而随着金银器的大量出现,嫁妆市场也被替代了。锡器制作也因为繁杂艰难、收益甚微,原先的打锡匠纷纷改行,众多锡铺似乎一夜之间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陈百炎也因此在供销社寻求了一份开船的工作,谋求生计,直到15年后,他才重新回到这个行业中来。
陈百炎的家里存放着各式各样的锡器,除了自己的作品,还有些锡器制品是他父辈和祖辈做的,都已经有百年的历史了。“这个底上敲的印子看到没?是我父亲的。”陈百炎用水抹了一下壶底,展示给记者。陈百炎告诉记者,许多锡器他都是从亲戚、邻居家里看到后再买回来的。“很多东西都是祖辈做的,对我而言很有价值。”陈百炎表示。
“我这行当是从父亲那里传下来的,干活用的整套工具也都是父亲留下来的,家里至今还留存着几块清道光年间的制锡模板和几把上百年岁数的大剪刀。”和陈百炎手艺一起传下来的还有百年前保留下来的磨具和工具,如今他制作锡器还是需要用这些物件。
沿用古法,千锤百炼方出精品
锡器制作,处处都是技术活。老师傅们之所以能得心应手,多半是熟能生巧,更是每一步都按照老技艺用心打造的结果。几十年如一日,陈百炎一双手制作出的锡器,数不胜数。
锡器的制作工序非常繁琐,通常需要经过熔锡、压片、剪裁、捶打、焊接、锉修、削光、砂磨、擦洗、纹饰等多道工艺流程。在陈百炎家院子的小作坊里,记者看到了锡器的整个制作过程。
首先是加热融化锡锭,融化的锡水亮晶晶的好像水银一样。这时候会把两面光滑的石板打开,上面铺上一层层黄表纸,然后在纸上放上一条湿润的棉线。放线要根据打造东西的样式来,棉线的厚度也就决定了浇筑锡板的厚薄。
锡板是打造锡器的主要材料,陈百炎需要先按照版样用铅笔描出样板,再用祖传的大剪刀剪成自己想要的样式,一手剪另一手不断向上提扯锡板。剪裁好的锡片被放到各种砧木上进行捶打,打造成各种不同的部件。只见陈百炎举起小木锤反复地敲打、塑型。“敲打是一个细致活,力道要均匀,力气大了,板就变薄了,面积也大了,力气小了,板就厚了,用料就增加了。”陈百炎介绍,经过反复上百次敲打,锡板才能获得完美的弧度。
零部件捶打好后,再通过焊接组装完成锡器,这是整个工艺中的关键。锡的熔点低,只有300度,这个时候要注意,烙铁的温度太高了,锡器就会出现孔洞,太低又焊接不上。其中的“火候”要拿捏适度,全靠不断实践和光阴的累积。单单是焊接在一起还不算完,还必须焊接得不留痕迹。最终完成的锡器外表根本看不出接线,只有用手指伸到里面仔细摸,才能摸到很细的一条焊接缝。陈百炎说,当初为了学好这门焊接技术,双手不知道被烫伤了多少回。
锡器做好后,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抛光。早先的时候很讲究,要用松香、香灰、菜油熬成的车头胶进行抛光。到了现在,手艺改进了,一般用金属锉和砂纸打磨。刚制作出来的锡器银光闪闪的十分好看,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得灰黑,但并不会显得陈旧,反而有了岁月的味道。
锡器的精美,在于形,也在于图案,器身上雕刻的花样,往往是整个锡器的“点睛之笔”,赋予器具更多的文化内涵和灵动之美。在陈百炎家的锡壶上,刻有兰草图和诗句,整个锡壶每一面的图案都不同。“锡器不是平面,它有一定的弧度,要在弧面上雕刻,可比在平面上难多了。”
修补残片,残旧文物重焕新生
老手艺人的人生很慢,慢到做好一件事,不知不觉便花了快一辈子的时间。对于陈百炎这样的老锡匠来说,穷其一生,锻造着一件件“心血结晶”,是他们在时光浮沉中最自得其乐的一件事。
陈百炎家里摆放着各种精致锡制蜡台、锡制酒壶、锡制茶壶等等,都出自他之手。除了这些精美工艺品之外,两个包锡的大花瓶吸引了记者的视线。“这是我在古玩市场花400块钱买回来的破损的清代花瓶。”破损的瓶口部位被他切割后,再用锔锡工艺修补,反而增加了美感。
除了花瓶,在陈百炎的工作室,记者看到一个哥窑的瓷盆,瓷盆釉面有网状开片,重叠犹如冰裂纹,用锡包裹一圈盆边,瓷与锡两者相得益彰,镶上锡的瓷盆更增添了年代感,修复效果给人展示残缺美,增加了壶的艺术性。
“我有空的时候就喜欢到古玩收藏市场转转,看看那里的宝贝,然后回家琢磨着做点新东西。”陈百炎告诉记者,自从自己的作品获得好评以后,他开动起脑筋,将锡与其它元素结合,如与铜和银结合,与瓷器结合、与木头竹子结合等。“别人看了都欢喜的,总会说,这个东西怎么做的噶漂亮!”
陈百炎展示给记者看,几个用竹篮装饰的茶承,他告诉记者,这个竹篮是他在古玩市场花好几百元买回来的,将竹篮剪开后裁下4条长方形,用锡包起来,作为侧面装饰条。这样既保留了竹篮的编织工艺,又赋予老物件新的使用功能,成为一件生活用品,为它注入新的生命力。
除了茶承,记者还发现一个茶则。初拿放在桌上,以为一个粉彩的瓷片装饰品,直到拿起,翻过背面,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实用的茶则。陈百炎用自己的巧思,将粉彩碎片用厚厚的锡进行包裹,敲打出光滑的圆弧状,将瓷片向外竖直摆放就是一个瓷片装饰,而背面又是一个实用的茶器。
后继有人,精准定位蹚出新路
如今,陈百炎的手艺早已远近闻名,他经常受邀去中华孝德园景区夜市摆摊,别人摆摊为了挣钱,而他却是为了让别人看他的手工艺锡器。
陈百炎的锡器摊在夜市上一支,就会很多人围观,市民觉得稀奇,少见了,总会上前拿起来看一看,然后拍一些照片上传朋友圈,时不时地还会问他一些问题。“锡可以包玉吗?”“可以包青瓷吗?”
陈百炎知道,被动地等人来学,不如先把这门手艺做精做强,把市场拓宽。以前,老锡匠们凭借一副担子、一把嗓子、一双脚,走出生存路径。现在,挑着担子入户打锡的情形已经消失,小众的锡器行业,需要更紧扣时代和市场的需求。
“喜欢锡器的人依旧不少,只是它的功能从实用转变为收藏和观赏为主。”陈百炎说,当代人更青睐把锡器和茶道、酒、香文化结合,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客户直接找到他儿子,要求定制自己想要的锡器,而他再根据客户的需求进行设计和制作。定制化和精品化的路线,成为新“陈顺泰铜锡店”的定位。
这些年,陈百炎的生意不错,他带着儿子和女婿,每天都要忙活10多个小时。他们打造的茶叶罐供不应求,一经推出销量便节节攀升。
陈百炎的儿子陈炯锋告诉记者,小时候自己也不是特别喜欢做锡器,但是自从父亲开始用锡修补瓷器,他开始来了兴趣。这些年,他通过闲鱼等多个网站,购买收藏了许多古董,也开始对残破的瓷器进行修补二次创作,受到不少业内人士的好评。“这几年,父亲手把手地教,我也学了不少。我希望能把咱家的这门手艺传承下去,像祖父和父亲一样做出更多精美的锡器。”陈炯锋说。
肩挑锡担、行走四方,锡器在历史的长河中伴随人们的生活行走了几千年,而作为非遗传承人,陈百炎也见证了上虞传统锡匠的破茧化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