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的栗子
吴仲尧
妻的老家在陈溪,山峦起伏,秀峰滴翠,是上虞的栗子之乡,自然生长着许多栗树。山沟、地头,房前、屋后,都能看到栗树摇曳的身影。
“七月核桃,八月板栗。”过了中秋便是栗子成熟的季节,一颗颗缀满枝头的栗子,奋力撞开带刺栗壳的包裹,露出涨红的脸庞,在微风的轻拂下,摇摇欲坠,煞是诱人。明媚的阳光打在栗子的刺球上,反射出一道道金光,看上去非常温暖和安详。
我自幼生活在曹娥江边,村里没有栗树。第一次见到栗树,是30多年前的初夏,跟随当时还是女朋友的妻子一起去她家,走进村口,一股缠着丝丝甜味的香气扑鼻而来,钻进肺里欢呼雀跃,跑到心坎载歌载舞。哪里来的花香?我四处张望。妻见我疑惑,莞尔一笑说,这是栗花的香味。说起栗花,看上去不像花,没有樱花、桃花、梨花千娇百媚的妖娆,倒像七月青青的稻穗,也像八月的狗尾巴草。这些其貌不扬的栗花,只能算是花中的丑小鸭,可它却不卑不亢,用朴实的香和纯净的甜,编织着农人丰收的希冀。
成熟的栗子形状很奇怪,活像一个小刺猬,长满密密麻麻的硬刺,很扎手。我曾跟着岳父上山打过栗子。事前准备一根长竹竿儿,带上柴刀、火钳、蛇皮袋、手套,还必须戴上竹斗笠,以免栗子的刺球掉下来砸伤头部。
岳父告诉我,家里的大栗树与他的年龄相仿,经历半个多世纪的风霜雨雪,虽树皮皱裂粗糙,但没有显出衰朽的老态,依然壮硕葱郁。秋阳如酒,涂抹在栗树苍劲的身躯上,远远望去,栗树就像挺直腰杆的庄稼汉子,根植于一方土地,守望着幸福的日子,守护着风调雨顺的时光。
新摘的生栗子很好吃,脆嫩鲜美,只是栗壳很难剥,一不小心会扎破手指,钻心般的疼痛。岳母常将含有栗子的栗壳拿到水泥地上晾晒,等栗壳咧开了嘴,然后用鞋底滚搓,栗子霍然跃出,外壳色泽红褐,像抹过一层油,浑身灿亮,愉悦着我们的心情。
栗子的吃法很多,最常见的是糖炒栗子。支起一口大锅,锅里面放一些如黄豆大小的砂粒。锅底下燃起猛火,待砂粒烧得滚烫,倒入栗子,间歇洒上糖水,不停翻炒,让糖分渗入,直到栗子油光锃亮,甜香四溢,令人一闻到就会垂涎欲滴。炒熟后的栗子壳变脆,轻轻一捏就破了,内皮一搓就掉,因栗子肉为糖汁沁透,吃起来甘甜香糯,有韧性。
妻经常用高压锅炒栗子,也是别有风味。将栗子和适量水放进高压锅里,在煤气灶上煮,一会儿,水煮干了,里面发出“砰砰”的响声,立刻改用小火,并不停摇动高压锅,防止栗子烧焦。刚出锅的栗子一个个炸裂了壳,抓起来,在手里来回倒,连连吹气使其冷却,避免烫伤嘴巴,剥壳入口,香甜无比,栗子下酒,妙不可言。
栗子可以做菜,我最喜栗子炖肉。肉为五花土猪肉,切成块,凉水入锅,焯水捞出,放入热锅煸炒,将油脂熬出来,然后倒入去皮壳的栗子,加开水没过食材,放老酒、食盐、酱油、冰糖,大火煮开转小火,半小时左右加姜继续焖煮十几分钟,最后用大火收汁即可。五花肉颜色红润,肉质绵软,肥而不腻,渗透着栗子的清香。栗子酥脆,软糯香甜,细细咀嚼,咂舌回味,还能品出肉的滋味来。
栗子自古有“干果之王”的美称,因而深得文人墨客的青睐,在古代有许多咏栗的诗句,如庾信“寒谷梨应重,秋林栗更肥”;方回“擘黄新栗嫩,炊白早籼香”;杜甫“山家蒸栗暖,野饭谢麋新”;陆游“披衣出迎客,芋栗旋烹煮”等等,笔下流淌的都是秋日里栗子带给人们陶然可乐的妙趣。
栗子味美,好吃,营养价值也高,有养胃健脾、补血强筋、活血止血之功效。古人早就认识到这一点,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栗治肾虚,腰腿无力,以袋盛生栗悬干,每旦吃十余颗,再吃猪肾粥助之,久必强健。”可谓是一枚不可多得的补肾珍果。
又是一年栗子飘香,如若往年,老岳父的电话必定如约而至,催促我们回家吃栗子去,但今年岳父失信了。古语云:子欲孝而亲不待。这是人生莫大的遗憾和悲哀,很多事情我们只有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山坡上的大栗树依然葳蕤遒劲,开花结果,岳父却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只要我们的目光一触到栗子,就会想起岳父打栗子的情景,想起过去的欢声笑语和悠悠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