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员 钱琼伟 记者 楼丽君 文
记者 刘盼 摄
祝府蜗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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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同学之邀,到上虞看英台故里。祝家庄,是容易出故事的地方。前低而旷,玉带河如玉带般飘曳。左古运河,悠悠泛着古韵。右小丘岑,欣欣然捧出绿意。后有高山,山势次第提升,中间稍凹。宏丽的祝府安居其间,如一张老古式的眠床。
进入祝府,堂内是梁山伯与祝英台蜡像,真人大小,深情款款,含情脉脉。再转头,忽见大堂门外楹柱上,爬有一蜗牛,小小的,卑微的,没人注意。仔细看这个小生灵,却发觉它早已死去。壳内大半已空,只是蜗牛嘴像钉子一样,紧紧吸在柱上,纹丝不动。冥思恍惚中,似乎听到一个声音,细若游丝,微如润物,飘飘忽忽,若有若无。
在一个黑夜,它毅然决然,向着未知的世界进发。它开始爬台阶,柔软的身体,顶得发痛。它越过一座又一座高山,终于爬上台阶,心中有种征服的快感。它爬过走廊,沿着门槛,小心翼翼向旁边移动。它绕到门柱边,奋力往上爬,它要看看,大堂里面的秘密。它要爬得高,才能看得远,它开始感到疲乏,长途跋涉使它体力透支,柔软的身体已布满伤痕,但它知道,做惊天动地大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它不会放弃。
天渐放白,一个巨大的红饼子升起来,晃眼。它看见,大堂里面有两个人,一个着红,一个着绿,悱恻哀怨的表情,凝结在他们脸上,似在倾吐,似在哭诉。一拨拨人走进来,在门前驻足,向他们凝视,眼神复杂,有羡慕,有爱怜,有痛惜。来的多是对对男女,穿着花花绿绿,一个举着小旗的人在介绍,它专心听着。它知道了男的叫梁山伯,女的叫祝英台,他们渴望幸福,情真意切,自由恋爱,私订终身。谁知英台老父欺贫爱富,棒打鸳鸯,硬把英台许给太守之子。
两人在此楼台之上,见了最后一面,互吐衷肠,决心以死相抗。生不同床,死亦同穴。它知道了,这就叫爱情。它还是第一次听到,世界上竟有这么美好的东西,能使人生死相许。另有一种叫做音乐的,响起来,呜呜咽咽,平时它在园中也曾听到,很动听,余音绕草。可此刻与场景相配,如泣如诉,格外伤感。它看见一些男女,被故事打动,擦拭着红肿的眼睛。这一刻,它小小的心灵,竟也一阵颤动,只觉得眼眶潮湿,一颗透明的,露珠般的东西,渗出眼角。
它明白了人类与蜗牛的本质区别:情感。它庆幸自己的历险,没有白来。天开始发黑,游人绝迹。暂时的平静之后,另一世界开始骚动。蜗牛、蚂蚁、蝈蝈、蚯蚓,还有一些叫不上名来的,欢呼雀跃,唱歌跳舞。它忽然有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又对这些虫们有种悲哀感。这是种精神上的超越,虽然它还是名义上的虫子,背着沉重的壳。在它曾经的世界里,只有吃和睡,只有生和死,凭本能生存。用它现在的眼光看,那算什么生活?与人类情感相比,虫们的欢愉与幸福,简直不值一提。
它已爬得很高,它已体无完肤,血肉模糊,感到越来越吃力。一阵气流过来,它发现梁山伯与祝英台的衣袂,飘起来,随之两人手拉手,在飞舞的裙裾中,慢慢蜕变成一对美丽的蝴蝶,在空中划出几道优美的弧线后,颉颃而向门外。它回想自己的行为,没有丝毫后悔。半生的浑噩,比不上这一昼夜的清醒。生命虽短暂,但值得。唯一的遗憾,毕竟,它只是个蜗牛。
天开始发白,美好的一天即将开始。可惜,自己看不到了。它喘口气,用尽生命所有的能量,向空中喷出一口乳白色的鲜血。它相信,它的精魂,溶在鲜血中,追随着那对蝴蝶,在空中热情奔放,挥挥洒洒,永远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