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邀我游上虞，勾起我一桩心事。若干年前，我从嵊州上山，登覆卮山，下山至上虞章镇，想拜谒王充墓。地图标识，墓应离此不远。然问人，言不知。又连问三人，皆说不知。于是自己凭感觉，转了几个圈，终不见影子，只能怏怏而归。

　　这次老同学指引，我瞪大眼睛。在国道接近嵊州界收费处，见到王充墓指示牌。离章镇不到一千米，拐进右侧一条小路，连绵小丘陵、茶园，一张绿色地毯缓缓展开，无边无际，高低错落。滑上一个小坡，路旁两个水泥墩子，仅容小车挤身而过。

　　有人知难而退，也有人知难而进。一过关卡，前途就光明了。我以为，看王充墓（王充也是个勇敢者），此关卡设得殊为有意义，尽管关卡与墓毫无关系。过了关卡，溜下小坡，滑行片刻，在绿色中竖有一石，王充墓到了。两行翠柏，葱茏静穆，引领我们进入墓地。地上铺满柏叶，确切说是柏丝。鹅黄色，明黄色，棕黄色，焦黄色……走其上，软软的，绵绵的，咯吱作响。

　　平时只知落叶乔木经冬霜风，颓然而下，不知常青树如松柏，也要掉叶。细观之，果见柏树针叶，有黄有青，黄的已掉或即将掉，青的正成长着，小而细，略显可爱。原来柏树不是不落叶，而是替代更换。从地上捧起一抔柏丝，看似柔柔的，竟扎手。

　　王充墓不大，圆形，用青石砌成。这个戳破天的人，精神浩大的人，就躺在这小小的墓里。我想王充并不介意，墓的大小，乃至有无，是后人的事，于他而言，无所之谓。墓一侧，低洼处，是王充纪念馆。馆前平地，一部《论衡》巨书，从中翻开，荦荦大字，射天击地，问孔刺孟，在精神的天空里，熠熠生辉……家乡接纳了这个精神巨人。

　　三千亩茶园，环绕着王充墓。如他的精神般青翠。古老的生命，顽强的生命，于他，正相配。常台高速从绿色中流过，客车货车，只见上半截车厢，像飞快游动的鱼，倏忽不见。从高速到孤坟，咫尺之间，恍惚之中，火光电石般悠悠两千年，一如高速上穿梭的车子穿越。闭上眼睛，一股自然清香，茶叶夹着青草、泥土，时有时无，随风而来，这种物质本真的味道，我想正是王充思想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