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通
我与《〈鸡鸣集〉校注》
《〈鸡鸣集〉校注》出版了,距离冯铁生先生诗集《鸡鸣集》出版已经73年了。诗集是冯铁生先生在花甲之年,整理结集抗战时期自撰的诗词文章出版的。七年流寓生涯,足迹遍及上虞、宁波、嵊州、东阳,磐安、仙居、临海、舟山当地,行程2000余里,记录了一路所见、所闻、所感、所思、所愤,堪称抗战史诗。取名《鸡鸣》,乃取“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之意。
岁月迭代,光阴荏苒,同历史上的很多著作一样,《鸡鸣集》渐渐尘封,慢慢被世人淡忘。如果不是一次偶然的发现,很有可能继续湮没下去。
因为爱好书法的缘故,我便留心搜集与上虞有关的书法史料。1990年版的《上虞县志》“书法”一节中这样记载:“冯铁生,横塘乡人,职业教师,民国年间以隶书为县人称重。”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于是便留心冯铁生的信息,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竟然再无所获。
在屡屡留心下,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网上发现一条信息,是出售古籍的,出售书目中恰好有冯铁生的《鸡鸣集》,然要价不菲,试着用网上的店家所留的号码打过去,本想还个价买下来,结果一开口还价,就招来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书自然也没有买成。后来在孔夫子旧书网上还见到过《鸡鸣集》流出,然要价极高,而囊中羞涩,也只好作罢。
我也曾向我的书法授业恩师姚阳潮先生问起冯铁生先生。彼时,恩师尚在,已88岁高龄。他知道冯铁生先生,说是隶书和篆刻都很好,还有亲戚与他同村。我问哪里可以见到冯先生的书法,他想了想说:“没有。手里倒是有几方印,是冯铁生的亲戚送的,倒很有可能是冯铁生刻的。”说完,便从抽屉里拿出3方印,其中有一方连珠印,大约8毫米见方,刻“观”“澜”二字,很是精美。可惜都没有边款,所以也无法确认是否为冯先生所刻。恩师让我把印带走,我没有要。只是各自钤了一方,以备作资料。今年,因为要校注《鸡鸣集》,不意想发现内有《哭姚观澜表叔》一诗,可以断定,当初那方“观”“澜”连珠印是冯先生表叔姚观澜的遗物无疑。而冯铁生刻印的可能性似乎也更大了。只是如今恩师驾鹤多年,那几方印也不知何处。我保留的那几方印拓,也找了数次而未果。很多的机缘,一生中往往只出现一次,遇上过,从此又天各一方。
历经种种,关于冯铁生先生的资料依然没有收获。但从《鸡鸣集》中,也收获了一些信息:冯铁生,字寿梅,和陈布雷是同学,《鸡鸣集》的书名就是陈布雷的题字。也第一次见到了冯先生的照片和书法。
2018年9月,有幸在网上看到《鸡鸣集》复印本,便毫不犹豫买了下来。复印本是冯先生的学生因想念起老师,在2002年时值他115周年诞辰之际,复印一部分分送各大图书馆及至亲好友的。这本复印本力求保持初次出版时的原貌,所以仍有相当的价值。
在一次学术研讨会中,与上虞区委党史研究室罗兰芬副主任谈起此书,她说2019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点注出版此书很有价值。于是马上列入第二年的出版计划。只是时间较紧,限我一两个月之内整理点注出来。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点注出来,对于点注的质量自己也未免担心。但好在冯先生的诗词文风尚算平实质朴,深入浅出,写的也是抗战时期上虞及周边县市的一些事情,加上集子也不算很厚,于是便贸然应允了下来。
接下任务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访冯先生的学生、94岁的上虞文化界耆宿陈绵武老师。几年前曾与陈老有一面之缘,便先通了电话,陈老对我也有印象,说看过我写的几篇文章。便在电话里告诉了我一些有关冯先生的情况,但也很有限。第二天下午2点,我又接到陈老的电话:“告诉你一个信息,冯铁生老师的嫡孙冯士强就和我住在一个小区,他可能会有资料。”电话的第二天,我就上门去拜访陈老,他告诉我,冯先生是他在战时中学读书时的老师,当时50多岁,横塘杨家溪冯家人,教授国文。虽然时隔近80年,但陈老仍清晰地记得当时冯先生讲授《史可法复多尔衮书》时的情景,声情并茂、激情洋溢,知识分子的爱国情怀深深感染了作为学生的他们。更令我感动的是,陈老说起第一天打电话的事,说一想到这个信息,就想马上打电话。但看看时间是中午12点,怕我午休,不忍打扰,于是一遍一遍地看时间,等到下午2点,估计差不多了,才打了电话。老一辈学者总是点点滴滴考虑别人,实在令人感动,在为人为学上都树立起了榜样。
从陈老家出来,我就立即按照陈老告诉的地址去冯士强先生家。到了门口,数次敲门都没有人应,便只好折回,拟作下次再登门造访。
然而,临近年底的杂务缠身,再加上一些突如其来的事情,使得原本的计划接近落空。我只好求助章懿清君。章君懿清,雅好诗词文史,颇有造诣,曾北上河南负笈访学,后又赴甘南藏区支教,为人敦厚,讷言敏行,二话不说,就接下了点注的任务。所以此书得以整理点注出版,实赖懿清之功,而我忝列其后,已属掠美。
一本小书出版,很不容易,其中凝聚了很多人的关心、关爱和付出。也正是因为这么多人的努力,才得以使这本诗集重新和大家见面。我想,这也是对冯先生的一种告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