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龙
灭 鼠
去年冬天,老家大台门一邻居承包田水稻大获丰收,暂借我家老屋底楼作一临时粮仓,几十只装满稻谷的编织袋叠满了大半间房子。两天后下起了小雨,我去查看潮湿情况,当我打开大门时,只见数十只大小不一的老鼠四处逃窜,地面上散满了谷子。束手无策的我立即叫来邻居商量对策。
当邻居和我再次进入这一“粮仓”时,数只老鼠爬在粮袋上瞪着一双双乌黑发亮的小眼珠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我用扫把一下打过去,它们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
我无可奈何地关上门离开了鼠患之地。一会儿邻居将一只硕大的编织袋布设在门槛底下的大洞外面,然后用两把小凳压住袋口边角,迅速拉开大门打开电灯,慌不择路的数只老鼠夹着尾巴拼命地钻入门槛底下一个大洞,顷刻数只老鼠就成了瓮中之鳖。邻居一脚踩住袋口,老鼠叽叽喳喳叫声不绝于耳。他一手拧紧袋口欲往地上猛砸,此时我立刻制止了他,接过袋子将袋中的“俘虏”转身倒进了天井的一只大水缸中。经清点,一大四小共五只,原是一母带四仔,或许是被我们一窝端了。
一窝五只来到了冰冷的水缸中即刻成了没头苍蝇,沿着缸四处逃窜,瞬间让这一家受到了无比的惊吓。老鼠乌黑发亮的小眼球流露出十分恐怖之光,灵巧的四肢在水面上不断地扑腾着,是它们的母亲第一个沿着缸壁起劲地往上爬,光滑的缸壁爬不到几厘米,又迅速掉入冰冷的水中,爬上掉下反复多次……看着它们如此无效地“攀岩”,我看得兴奋极了,为邻居的良策而得意。不愿意看到悲惨结局的我,转身离开了这一尴尬之地。于是我拿起了扫把和畚斗走进屋内打扫散落的谷子。
约一支烟的时间,当我再次来到缸边时,一番十分悲壮的景象出现在我的眼前:只见母鼠伸着两只前肢,起劲地扑腾着两条后腿,身子紧紧地吸附在光滑的缸壁上,左右两只小老鼠还依在它的身上。此时母鼠的两只乌黑的眼珠瞪得特别大,却不再慌张,其余的两只小鼠始终伸着四肢攀登着。母鼠背负双子一次次攀登,一次次失败。一对小鼠也一次次攀登一次次惨遭失败。
此时母鼠口中已呛入了不少冷水,只见它不停地甩着脑袋,然后甩干口腔中的冷水昂起头又背负两子继续攀登,数秒钟后,母鼠还是渐渐地往下滑……
我再也不愿看最后悲惨一幕,转身离开了那只大水缸。
它们不曾放弃对生命的渴望和珍惜,尽管它们知道等待它们是必然的死亡。我眼见着它们拼命拼搏,却由兴奋憎恶观望,逐渐变得沉重甚至惭愧。目睹它们一家为生命而拼搏而坚持不懈,本来骄傲自大的我忽然间觉得自己好渺小。就像鲁迅先生所说那样:这时他霎时变大了,而且愈来愈大,对于我渐渐地变成一种威压,甚而至于要窜出我衣服下面藏着的“小”来。我的脸顿时发烫,胸口仿佛堵上一块大石头,令我喘不过气来。
我再也不愿走近水缸一步。这些小小的生命整天躲在最阴暗的角落里,它们臭名昭著,人见人打,甚至与它们有关的词语几乎无褒义的。在我们的眼中,它们是一无是处,可它们却从不放弃过对生命的热爱和追求。它们依旧竭尽全力去守护生命,尽管它们最后还是免不了走向死亡。
鼠尚如此,人亦何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