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意趣

金 笛

当那首耳熟能详的《吐鲁番葡萄熟了》的悠扬小调唱起，便是到了盖北葡萄挂满廊前屋后的季节。确实，盖北的葡萄是需要唱着小调儿去品尝的，屏气凝神，聚精会神，慢悠悠地踱着方步，细细地品味着葡萄架下的优雅、葡萄架下的风情。

葡萄无疑是一种“帕来品”，当这种西域的奇果异珍传到中原，文人雅士闻风而动，在品尝之余，总是喜欢把自己的感触赋诸笔端，溢美之词汗牛充栋。当那首脍炙人口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横空出世后，步之踪之者不绝如缕。南北朝时的鲍照慷慨陈辞：“青鸟衔葡萄，飞上金井栏。美人恐惊去，不敢卷帘看。”一个美少女，一只小青鸟，映衬出一幅雅致的图，又爱又怜之态跃然纸上。而无名氏的一曲《满江红》更是写出了远方征士的惆怅与豪迈气慨：“江汉西业，高楼下，葡萄深碧。犹自带，岷峨云浪，锦江春色。君是南山遗爱守，我为剑外思归客。对此间，风物岂无情，殷勤说。江表传，君休矣，狂处士，真堪惜。空洲对鹦鹉，苇花萧瑟。不独笑书生心底事，曹公曹祖俱飘忽。愿使君，还赋谪仙诗，追黄鹤。” 同样豪迈的辛弃疾却是褪去了叱咤风云的本色，对葡萄爱怜有加：“高架金茎照水寒，累累小简则便堆盘。喜君不酿凉州酒，来救衰翁舌本乾。”且罢，将种种古人品尝葡萄的心情与感触收过一边，却去领略盖北的葡萄风姿，体味它的笼盖四野它的酸甜渗心。

在盖北，我总是惊诧于葡萄的繁茂无比、生机蓬勃。奔腾的钱塘江在这儿放慢了脚步，留下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虞北沙地。当上世纪初那个陈姓商人偶尔间从上海引进一枝“甲洲三尺”的葡萄苗，兴之所至地插在自家的屋檐下，葡萄这个西域尤物便在江南的杭州湾边蓬蓬勃勃地生长着，一直繁茂了大半个世纪，而且估计还得任意繁茂下去，滋养了一方土地，造福了一方乡民。每每初夏来临，盖北的廊前屋后，便奇迹般地贡献出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荫，笼罩了四野，此时，远远望去，白墙黛瓦，红檐灰廊，犹如一只只小舢舨，在绿色的大海中扬帆起航、冲浪前行，一阵微风吹来，从这边涌到那边，又从那边涌到这边，簌簌声起，仿佛葡萄架是静止的海，而那屋舍则是动荡的船。此情此景，心中充溢的便是涉足其间的向往。

漫步穿行在“十里长街”的盖北葡萄架下，行走在茫茫的绿色海洋之中，仰望头上那一串串、一挂挂或红、或紫、或绿、或黄的葡萄，璀璨如宝石，晶莹如玛瑙，垂垂落落，挨挨挤挤，我们是不是也应该为自己有幸能够来到这缀满点点繁星的童话世界里，由衷地欢呼一下呢。红男绿女早已融入其间，少儿郎更是雀跃奔走，在这边摘下一颗“红富士”，在那边又拈下一颗“美人指”，甜汁溢出面颊，酸味触咧大嘴，是甜是酸，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缕缕阳光照射，丝丝“穿堂风”吹过，暖洋洋的感觉阵阵袭来，醺风吹得游人醉。一批接着一批的游人，比肩而至，摩肩接踵，相约葡萄架下，领略阵阵暖风，实在是不醉也难。累了，却去拿过一把竹椅，舒坦地坐在葡萄架下，漫看果农的忙碌。雪白的包装纸袋，绿意的环保提包，还有那农家姑娘纤细白嫩的玉手在翻飞，烘托出一番安适与惬意。盛情的老农脸上早就笑皱了一朵菊花，不管熟识还是初识，先是捧上一杯茶，接着笑谈农家经，于此便结下了深深的情缘，为盖北，为葡萄，为了那种炎夏里的一片清凉。“你也来啦！”在盖北，熟人相见，执手相看笑眼，寒暄便从葡萄开始，“嗬嗬，盖北葡萄好吃啊，不来不行。”似乎便是一种使命，也是一个了却的心愿，仿佛为了子女，其实还是为了自己——葡萄架下不虚此行。

盛夏的季节，我呆呆地看着葱葱郁郁的绿意葡萄，无心感悟夏的炎热，眼前浮现出我所向往的另一幅美妙无比的画面：深夜，坐在繁茂翠绿的葡萄架下，托腮凝望着一望无垠繁星点点的深蓝色天空，注视着如萤火虫般闪亮的飞机穿梭在星星林中，偶尔有一道流星划过天际，留下惊鸿一瞥。小虫在此起彼伏地呢喃，间或有几声青蛙的叫声钻进耳朵里。小虫与青蛙的鸣叫，更增添了夜的幽深，增添了思绪的遐飞——一个很美的意境吧。其实，那是小时候深夜坐在邻居老外婆家葡萄架下的感觉重现。老外婆家的葡萄只有一株，虬枝盘旋，曲折攀援，繁茂的叶子笼盖住整个空旷的天井。每当夏夜，点点星光从葡萄的疑隙洒下，便产生了一个又一个童年的传说，“沉东京涨沥海”，“朝奉先生捉金牛”……是沉浸在民间传说中，还是徜徉在葡萄海洋里，我的童年早已与葡萄结下了不解之缘。此时此刻，重新漫步在葡萄架下，重拾童年的意趣，仿佛时光倒流、岁月凝聚，童年的遐思、童年的幻想、童年的天真无邪，伴随着葡萄一起涌上心头。我当时不由地笑了出来，为童年葡萄的温馨，为盖北葡萄的缘起。

其实于盖北葡萄，我并不陌生。为盖北葡萄的生产我也曾写过材料，为盖北葡萄最终注册“野藤牌”商标我也曾出过“馊主意”，为盖北葡萄的宣传我也曾出过力……在盖北葡萄的身上，我印叠了些许人生的经历，倾注了些许精力。现在，盖北的葡萄更加枝繁叶茂、郁郁葱葱，正是我的希望。每每看到盖北葡萄架下，近处的本乡土语与远方的外地口音此起彼伏、交叉错杂，和鸣奏响一曲葡萄畅想曲，我便忍不住引发一种自豪的感慨——和着岁月，盖北紫色葡萄成熟了。带着一些心情，且慢慢把葡萄捏碎揉搓，装进一只透明的玻璃瓶子，密封发酵，再用劲打开螺丝钉，是酒，闻一闻再尝一尝：葡萄熟了，秋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