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萤火虫

易子

三十多年前，我寄养在四明山麓的一个小山村。每每夜幕降临，一道绮丽的风景线是那样的如梦如幻——

点点萤火，似列队而来的波斯舞娘，轻灵着玲珑和娇弱，将天空划成虚玄的舞台。在诗人眼里，这该是一种漠视黑暗，拼却红颜的闪烁和歌咏。

在一个大溪滩里洗浴，见萤火在水面上闪烁悠荡，我更是想到了宋代王质的诗：“天无一点云，星斗张明，错落水中，如珠走镜。”虽说王质说的是天上的星星，我讲的是萤火，可那天那晚的景致，似乎再也难辨星星与萤火了。我委实佩服这位宋代诗人的想象力，可不是？水面很平，星光落在上面，好像一面镜子上有许多珠子；假若水面是在波动的，这个珠子落在镜面上就会滚来滚去。如果说，星斗的反光，就好像珠子在镜面上滚来滚去的话，那么，萤火的闪光飞舞加上溪水被我们戏嬉产生的波动，这互动自比“星斗张明”略胜一筹，而“如珠走镜”的意韵则更是呼之欲出。

萤火虫分布地区很广，是世界性的昆虫。菲律宾的民答那峨岛，传有两棵奇异的萤树，被数以千计的萤火虫的闪光装点着，宛如两棵火树。泰国的沿海，每棵红树上都聚集着数以万计的雄萤，每年七至九月，从晚上八点至翌日三时，绵延数十里的海滩上萤光闪耀。西班牙的妇女，在夏天常用薄纱把萤火虫包住，装饰在头上和车辆上。在日本，民间还有萤火节。我相信，凡有萤火虫之地，那最辉煌的火焰和长久明亮的轨迹，恍若莹洁的茉莉花瓣，必震颤每个观赏者的心底。

说来也怪，在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里，萤火虫却能四处飞舞，毫无畏惧。原来，生物学家们发现，萤火虫体内含有一种腥气剧毒物质，因而以昆虫为食料的鸟类、蜘蛛、蜥蜴等都不敢碰它。

因为好玩，所以我们几个小伙伴常常会去捉一些萤火虫来，并将它们装入一只透明的玻璃瓶内。萤火虫的小灯生气盎然，绿晶晶的萤光，闪耀在黄褐色的腹尾。当十几只萤火虫被装入玻璃瓶后，其便像撒落在夜河里的宝石。于是，我相信古人“囊萤照读”的故事，是真实可信的。

赏萤火虫，最好是在夏秋之交的晚上。吃过晚饭，躺在院落大道地上搭成的竹床上，看萤火虫那温柔的绿光照着薄薄的翅鞘，照着翅鞘扇起的颤颤波纹，伴着祖母的轻柔打扇，刹地，我便有了唐代诗人杜牧《秋夕》中的诗意：“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星光连着萤光，萤光牵着星光，拥卧在这梦幻般的美丽中，我便酣酣地睡去……

我总以为，萤火虫是通灵性之物，她唤醒了生命初始的明亮，唤醒了体内混沌和沉睡的细胞，让你看清梦想、光明、生机和道路。而“有一分光，发一分热”，这更是与其相伴相随的禀性了。触景生情，由此及彼，我油然想到，其实，在我们的生命旅程中，不也每每遇见一盏盏闪烁人性光辉的“萤灯”吗？就如这次“5·12”汶川大地震，对于受灾群众，那四面八方的援助，不啻给灾区群众以物质的援助，更燃亮了他们的夜空，燃亮了他们的精神。或许，灾区群众对于参加抗震救灾者无法一一记住，但是那份刻骨铭心的明亮，即便在多年以后，也永远都不会消失。

萤火虫，是夏秋之夜的激情，是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间的“伊人”。然而，这种喜悦，已经很难再续。不必说在城市，即便在农村亦是难以寻觅。据专家介绍，特别是二十世纪八十至九十年代，萤火虫种群的消退尤其迅速。在世界上的很多国家和地区，如美国的东部地区、日本、英国、比利时、韩国的萤火虫都变得非常稀少甚至绝迹。萤火虫看起来似乎毫不起眼，但它们对生活质量挑剔得很。萤火虫只喜欢植被茂盛、水质干净、空气清新的自然环境。换句话说，如果萤火虫在地球上消失了，足以证明生态环境已经十分恶劣。萤火虫这样的物种灭绝了，可能会造成整个生态系统的崩溃，这绝非危言耸听!

欣闻，为保护萤火虫，日本先后指定了十个“天然纪念物”地区(自然保护区)。马来西亚已建成2个萤火虫生态旅游景点。要知道，萤火虫受国家法律的保护，这在其他国家是没有先例的。或许，从法律层面加以保护，一些国家暂时还做不到，但下定决心，通过不懈的努力，建适宜的生态环境，让人类环境保护的“哨兵”得以繁衍，还是能够做到的。否则，当我们的子子孙孙再也看不到萤火虫时，这不是人类的大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