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无疆

陈荣力

这世界上无论哪种文字、任何语言，如果用两个字来概括一种最崇高、最伟大、最宽广、最无私、最恒久也最神圣的情感，那么这两个字只能是“母爱”!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这样的母爱是平常生活里润物无声的春风和缱绻，“昔孟母，择邻居。子不学，断机杼。”这样的母爱是成长旅途中深明大义的砥砺和智慧。然而当灾难骤然来袭，生与死的抉择甚至连半秒钟的思考都无暇涉及时，那像岩浆一样喷薄而出的母爱，更是照彻寰宇的闪电，震撼灵魂的丰碑。惨烈的汶川大地震，让我们一次又一次为这样的母爱涕泪涟涟：舍身忘死的挖掘和抢救，让我们一次又一次为这样的闪电唏嘘感慨；举国之力的关爱和救援，更让我们一次又一次为这样的丰碑热血澎湃。

一个传播很广的故事。在汶川，一位年轻的母亲被垮塌的房子压死了，抢救人员透过废墟的间隙看到，她被压得变了形的身体保持着这样一种姿势：双膝跪着，整个上身向前匍匐，她的脊背和头撑住了一根斜倒的房梁，胳膊执拗地圈成环状。当救援人员把挡着的废墟小心清理开，她的身体下面躺着一个三四个月大的孩子。她的孩子包在一床红色黄花的小被子里，毫发未伤，抱出来的时候还安静地睡着。这位年轻的母亲有一个普通的名字，叫黄玲丽。当震散的房屋在一瞬间轰然倒下之际，我相信这位叫黄玲丽的母亲是根本不会有时间考虑该用怎样的姿势去保护自己的孩子，她的身体能保持这样一种姿势，完全是出于一种母爱的天性和本能。然而也正因为是天性和本能，她让自己跪成了世界上最安全的一片天空，让母爱的奇迹如山脉一样崛起。

也是在汶川，一名年轻的妈妈双手紧抱着一个女婴蜷缩在废墟中，她低着的头已经没有了呼吸，而上衣却向上掀起，她怀里的女婴依然惬意地含着母亲的乳头吮吸着。在母亲粘满灰尘的双乳中，是女婴红扑扑的小脸。这样情景，让人情不自禁想起了三十二年前的那场唐山大地震。在唐山大地震的废墟中，同样有这样一位母亲，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放入孩子的嘴里，让孩子吮吸着她的血活了下来，而自己再也没有醒来。当灭顶之灾的厄运袭来之时，为母亲者或许大多都是无措的，她们所能搏击厄运、庇护孩子的惟一武器，就是自己最原始的身体。如果躯体和头颅能撑起最安全的天空，那么乳汁和血液就能化为最澎湃的生命之河。母爱有多浓，这样的河流就有多深；母爱有多赤，这样的河流就有多炽。

当灾难和死亡扑面而来，这种直接的母爱端的是这世界上最滚烫、最赤诚的情感，可以让生命的花永远盛开，可以让奇迹的树果实累累，可以让爱的方舟鼓满风帆。然而另一种母爱又何尝不是搏击灾难的旗帜，斩断死亡的利器。

一个熟悉的名字，她叫蒋敏。当8．0级的大地震顷刻间将城市化为瓦砾废墟时，这位彭州市28岁的女警察，在第一时间里就和战友紧急集结，抢救伤员，维护秩序。而在此前两小时，她放在北川娘家、已整整三十天没见过面的女儿刚与她通完电话。作为一个母亲，投身救灾现场的蒋敏耳边掸拂不去的是两岁女儿在电话中的最后一句话：“妈妈，我好想你。”北川的电话一直不通，蒋敏实在不敢想太多。第二天早上六时许，蒋敏的手机终于响了，刚听了两句，蒋敏已泪如雨下：她在北川的母亲、女儿等十个家人遇难。蒋敏真想走啊，想回北川看亲人最后一眼，但她始终没有离开救灾现场。“我回去也没有用，还不如在这里做些事，帮帮受灾群众，照顾照顾落难的孩子。”如果没有这场地震，母亲、蒋敏和抑或是她的女儿都会是三个幸福的母亲。母亲是蒋敏的地，女儿是蒋敏的天，如今地陷了、天塌了，三个母亲中惟一幸存的母亲蒋敏，依然坚强地担当起母亲的责任——做更多孩子的母亲!与其说蒋敏的担当是出自一个警察使命的话，我宁愿相信它更多的是缘于一份博大、无私、高尚的母爱。

在什邡，当龙居小学的教学楼即将塌垮时，只需两秒钟即可脱离险境的年轻女教师向倩，看到教室中还有两个手足无措的学生，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一手搂住一个向门外奔去……然而就是这一冲一搂，向倩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那两秒钟里。断墙碎瓦中，当救援人员发现身体已断为两截，仍将两个学生紧拥在自己身下的向倩时，人们怎么也无法掰开她依然死死搂住学生的双手。作为一个2007年7月才大学毕业的年轻女教师，向倩还不是一个母亲，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母亲了。然而她却以她义无反顾的选择和惊天地泣鬼神的壮烈，演绎了一种最完美、最纯粹也最神圣的母爱。

在北川、在茂县、在青川、理县，在映秀、在通济、在卧龙、红白……这样已为人知、鲜为人知或永远不为人知的担当和演绎肯定会有无数、无数。为救学生英勇牺牲的师古镇中心小学女教师袁文婷，每天为十多个婴儿哺乳的江油公安局“警察妈妈”蒋晓娟，舍母亲而救师生的都江堰爱莲社区党支部书记王婉民……如果说个体担当和演绎的母爱，不啻是一道闪耀着人性至高辉光的彩虹；那么由那些数以千万计赴灾区救援的女军人、女警察、女医护工作者、女志愿者们迸溢和凝集的母爱，更是一条激荡着生命至善热流的大川。

其实这样的母爱，何止只是在灾区。5月16日，汶川地震后的第四天，笔者与红十字会的志愿者上街募捐，踊跃捐款的人群中，最让人动容的是那些抱着孩子的母亲。当孩子稚嫩的小手在母亲的牵引下投入一张张善款时，母亲们欣喜和骄傲的神色分明在告诉我们：一棵棵爱的小苗此刻已在孩子的心灵扎根、抽芽，一条条爱的溪流今日已在孩子心田开掘、滥觞。而当一位六十多岁的收废品老妇，停下那辆破旧的三轮车，用汗津津的手投下两张皱巴巴的拾圆币时，几天以来我们已无数次湿润的眼睛，又一次潮湿了……

是啊，母爱无疆!当死亡和恐惧入侵之时，那如水如血的母爱必定能消融所有的危情和险恶，因为那是中华民族所有的母亲用爱汇聚的海。

伟哉，母爱无疆!当灾难和厄运来袭之际，那似钢似铁的母爱注定能阻挡一切的蹂躏和摧残，因为那母爱的背后更屹立着亲爱的党和强大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