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郁的时刻

———汶川大地震祭

镭言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哭，无缘无故地在世上哭，哭我。
此刻有谁在夜里的某处笑，无缘无故地在夜里笑，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走，无缘无故地在世上走，走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某处死，无缘无故地在世上死，望着我。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
这是阴郁的时刻，隐约中我听到
天使振荡翅膀的响声，在大河边
在城墙边，在废墟的斜阳下
这是阴郁的时刻，小城的阡陌
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干净
石榴碎满一地，汁液顺着雨水
流向座座低矮的新坟
这是阴郁的时刻，钟声在下午
被守夜的人敲响，我坐在樱桃树下
拿着哭丧棒看天空飞行的燕子
这是阴郁的时刻，气球很新
生命很旧，蜡笔画上未干的血渍
向我哭诉一种苦痛与沉湎
这是阴郁的时刻，世界很老
命运年轻，曙光在乌云的背后
啜泣，并且行将就木在墓穴这是阴郁的时刻，我听到天国的
乐声在大地上轰鸣，光亮隐没
忍冬花开着开着，就败了
这是阴郁的时刻，坍塌的房屋
像年迈的国家与衰微的民族
彩旗耷拉在天边，大金帆在
飓风中破烂成为亡人的裹尸布
这是阴郁的时刻，有人用哀愁的
声音向世界致意，有人用头颅
打探废墟中微弱的呼吸，有人
用锣鼓驱赶死神的降临，有人
踏着满地落叶向残阳走去
这是阴郁的时刻，大风从东
刮到西，大雨从南落到北
大云从苍穹坠向深渊
这是阴郁的时刻，糖果蒙尘
香甜成为血腥的异味
这是阴郁的时刻，我看到
没有面目的生灵由远到近

这是阴郁的时刻，群僧诵经的声音
在漫漫原野上飘摇，从庙堂传到
崭新的陵园，为幽魂们送行
这是阴郁的时刻，经幡猎猎作响
宛如歌哭，盘旋过连绵的山脉蔓延过未亡者因悲痛而战栗
的身躯这是阴郁的时刻，佝偻着脊柱的祖先
在古树下凭吊自己的子孙，祖先哭
我们也哭，后人哭，我们依然哭
等到命运笑了，我们还是在哭
这是阴郁的时刻，将会有谁
等待我，守望我，这是阴郁的时刻
将会有谁，冀盼我，想念我
这是阴郁的时刻，有谁会在号角声中
倾听黑暗的鸣叫，唤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