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食三味(之一）丁香荔枝

林 生

我至今也没弄明白，为什么有一种荔枝叫作丁香荔枝。据我所知，这荔枝与丁香毫无瓜葛，但它是一味好吃的零食倒是真的，还是益气润肺的滋补品呢。以前过年走亲戚，到南货店里称上一斤，看店员用厚厚的黄纸包成一头略尖一头略钝的梯形状，用粗粗的麻线系着，也是一份很有脸面的送礼佳品。而这份礼物，接受的人一般也舍不得马上拆了自吃，还要拎到另一户重要的亲戚家里去，这样转来转去，直等结实有形的纸包变得软弱破损了，才止住这种循环。

小时候，二妹生有一种“瘢痧病”，是一种莫名的肚痛病，平常没啥，就是偶尔发作起来痛得叫皇天，在床头、地上竖蜻蜓翻跟斗。隔壁四奶奶看得心痛，对我妈说：“林生娘，二丫头正在长身体，给她买些丁香荔枝吃吃，兴许发育时里能将这病带出。”我妈狠狠心买来半斤，一到家，看到的是四双贪婪发绿的眼睛。她回瞪一眼，指指二妹，厉声对我们几个说：“这是给她治病的，你们不用想!”看我们嘟嘴委屈的样子，她只好拿出几粒，在每人的小手心里放上两颗，“去，去，好了。这归她了!”二妹喜出望外地接过，屁颠颠跑到楼上藏起来独自享用去了。

分到手的两粒荔枝干，呈紫褐色，一寸左右的圆球状，硬壳上布满突起的小瘤体。一粒瘪瘪的难看，一粒圆圆的饱满。先剥开瘪瘪的那一粒，连肉带核含在嘴里，一丝甜意沁入心脾，果肉滑溜溜的，甜丝丝的，似有桂花的清香呢。哦，是否丁香的名字因此而来。等果肉在嘴里含得化了，甜味退去，只留果核，呈瘪瘪的锥状，撮口一吐，似飞镖暗器扎人生痛。再吃饱满的那粒，其实吃了才知，这颗是徒有其表，圆而无肉，只薄薄的一层裹在核上，而果核却大而滑润，呈深棕色的椭圆形，吐在手心，可以把玩好一阵。两粒荔枝干一会就舔吮完了，但丝丝香甜留在唇齿间，久有回味呢。

这样明白地买来给二妹吃，我们要中途打劫，于是我妈有时称上几两偷偷地塞给她一个人。有天夜里，睡梦中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弄醒，起初以为夜鼠又出来咬床脚，听了一会，始觉不对，这声音来自二妹那个床头。“咯吱咯吱”的轻微响声时断时续。我猛然醒悟：她在吃丁香荔枝!我赶紧蹑手蹑脚地爬到她床边，伸手拉她的被角：“侬吃丁香荔枝。”她头钻在被窝里，正闷头吃得专心，不经意被我一拉，吃了一惊：“啊？哪有没有!”我肯定地说：“有!侬不是在吃啊？给我几颗。”她不肯。我说：“那我不与你好”。此时睡在她身后的小妹在睡梦里翻了一个身，她大概怕她也醒来要，赶紧拿出两颗递过来，我说不够，还要“再多两颗”。她压低声音说，“没有了，已经吃完了”。见我伸手去摸被角，才匆忙添上一粒。我拿着这似讨似抢得来的几粒丁香荔枝，钻进自己的被窝，也“咯吱咯吱”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