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米花

榆 影

每到下午三点左右，在单位对面总能看到一位挑着风箱和铁炉到处吆喝的爆米花老师傅。好几次路过，都会条件反射般地放慢脚步看一会儿，只见这位老师傅左手摇铁炉，右手转风箱，不时往火炉里加木片。五六分钟后，铁炉被抬起来横放，老师傅便套上两头通的蛇皮袋子，一个脚踩在铁炉上，用一根铁棍撬开铁炉的盖子。 “嘭”地一声突然响起，赶紧捂住耳朵，而香甜的爆米花也在此刻从铁炉里活蹦乱跳地钻出来。不少等待出炉的路人迫不及待地把爆米花塞进嘴里……关于这些，常常浮于眼前，于是对电影院里奶香扑鼻的爆米花，产生一种无以言说的陌生感。我相信，如果时光可以回转，关于爆米花的一切还将更加清晰。

记得那时的我还只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每天抱着洋娃娃转来转去，而爷爷家的院子就是我的世界。直到看到邻居家的大姐姐拎着一袋香喷喷地爆米花从家门口走过时，开始缠住奶奶，要那种当时还不知爆米花为何物的东西吃。拗不过我的奶奶骗说这些东西小孩子不能吃，肚子里要长虫子，然而奶奶的第一次的圆谎却成了我第二次欲望的火种，当大姐姐从袋子里掏出一把雪白晶莹的爆米花时，把那虫子的事情，早已经抛到九宵云外。直到奶奶看到我的嘴角上残留的爆米花时，才被揭穿，或许当时对奶奶的话还存有疑惑，吃完后的几小时，不停地指着肚子问大人：这里会长虫子吗？

大概谁也不会想到这就是我与爆米花的第一次亲密接触。然而第二次的接触却跨过三年的光阴。那年奶奶从厨房里拿出一袋米和一包年糕片，要妈妈找师傅炒爆米花。那天妈妈拉着我的手走到爆米花摊边，只见风箱、竹笼、麻布口袋等等在师傅摊边都是一字排开，炒爆米花的漆黑的铁罐便架在铁皮小灶上，摇动铁罐手柄便可均匀地转动。那红红的火苗仿佛饥饿的人一般贪婪地舔食着黑黑的铁罐。围在一旁的我既兴奋又忐忑不安，然而却不知爆米花后还有一阵巨响，妈妈赶紧把我拉到一边并帮我捂住耳朵。其实耳里还能听到一声响，但爆米花的诱惑实在抵挡不了一阵惊吓，迅速拿了一颗放进嘴里，甜咪咪，蓬松酥脆，根本来不及咀嚼即已融化，化成一股甜丝丝的唾液，从舌尖到舌根到嗓子眼再经食管到胃里，这个过程简直就是一个体验人生巨大幸福的过程。后来又从袋子里掏了几把放进裤袋，一路走到家里，发现爆米花已经吃得所剩无几。

自从有了第二次，接下去已经数不清有过多少回的爆米花经历。只是有那么一次却成了我悲伤的记忆。那是奶奶被查出患癌症的第二个月，全家都被一种叫忧伤的气氛笼罩，躺在病床上的奶奶突然把我叫到跟前，说想吃爆米花。值正月当头，到哪里找爆米花的人？后来父亲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才找到爆米花的人家。回到家的父亲把奶奶抱到藤椅上，然后把爆米花捧到她跟前，奶奶边吃爆米花边看电视似乎有点开心，记得那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其实吃了没多少的奶奶，一周后，就走了，然而那袋吃了没多少的爆米花竟然在我家的饼干罐里放了长长的一年。

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吃在嘴里、香甜在心的小小爆米花，还能承载那么多的人情事理，凝聚那么多的人生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