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追求生命的“内不化”

周 易

于丹针对一些人存在过多物质化的眼光，直言不讳指出：“我觉得是现在人们过多地强调了外化，就是社会的标准、价值的认同，外在的种种，如职称、房子、车子、薪水，都要攀比。这是外化，外化其实没有错，但关键是还有三个字叫‘内不化’”。“内不化”就是生命有所坚持。物质的繁盛不是坏事，但物质是用来作依托的，最后它应该帮助我们完成心灵的遨游。

如果说，“内不化”是指生命有所坚持的话，那么，“有所坚持”便是对精神追求而言的。做到“内不化”，途径很多，读书该是捷径。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这是封建时代读书人的目标追求。时至今日，假若我们还沉醉于此，那么便是走火入魔了。读书的实用价值固然不可偏废，但太过功利，则是读书的大忌。伍尔芙说：“有时我想，天堂就是持续不断的、毫无倦意的阅读。”此语可谓道出了功利以外的读书真谛。

是啊，从实用性、功利性读书中走将出来，去阅读更多经典和其他上乘之作，无疑会扩展热爱读书者的生命，领略到不同时空的景观，从而使阅读者的心灵世界杂花生树一片灿烂。可不是？在细雨绵绵的日子里，茶香的热气袅袅娜娜，你走入书中那悠长悠长的雨巷，那丁香般的姑娘，一路的惆怅、哀愁和幽怨，慢慢地淡入雨中：恍惚中，你来到了大唐，看到“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只是这劳民伤财的举动终究能掩埋鼎盛的大唐；有时你跟着但丁下地狱上天堂，感受着《神曲》历久不衰的魅力；有时你又会跑到中世纪的巴黎广场上，追想着丑陋却心地善良的敲钟人加西莫多的故事……而如此阅读，如此缅想，久而久之，你定然耐得了喧嚣，耐得了那些莫名的指责、无由的诽谤、恶意的嫉妒；耐得了那些狭隘的观念、因袭的势力、偏执的障碍；以至耐得了那些有求的阿谀、廉价的吹捧、阴险的奉承；耐得了那些无知的聒噪、浅薄的钦佩、狂热的崇拜。

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呢？一个时时阅读、时时反省的人，一个不自以为是、不自命不凡、不苛责于人、不强加于人的人，则自能让自己的心灵哪怕在最黯淡的时候也会产生无穷的力量，漫漫的人生长路也会因之而更加从容和坦然。而这般阅读，不就是一种对生命“内不化”的追求吗？

人类的生存绝不仅仅是为了工作，工作只是手段，目的是为了生活幸福。幸福的一项主要内容就是闲暇。但终须明白，闲暇并不就是完全休息，并不就是工作的休止。闲暇是一种人生哲学、生活观念。皮珀说：“闲暇的态度不是干预，而是自我开放。不是掠取，而是释放，把自己释放出去，达到忘情的地步，好比安然入睡的境界。”从这个意义上说，读书便是闲暇最好的首选。事实上，一个真正喜欢读书的人，一定会在闲暇的时刻，将自己与书的那种契阔平生的情谊演绎得美轮美奂，因为其早已进入“饥读之以当肉，寒读之以当裘；孤寂而读之以当友朋，幽忧而读之以当金石琴瑟”的境界了。闲暇的时刻，捧一本好书，或低声吟咏，或沉思遐想，不仅给心灵慰藉，而且可以在心力憔悴中消除疲劳。有限的人生如果能够伴着无边的阅读，匆忙的生活如果有书相伴，我们的心田就不会枯寂和干涸，这样的生命就会有所坚持。

一个真正对生命有所坚持的人，一个追求生命“内不化”的人，亦必是一个“迂”气十足的人——为着追求真理、追求人格，他绝不肯低下自己高贵的头。“文革”中，在山东大学一次批判会上，红卫兵揪斗老校长成仿吾时，将毛主席诗词“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中的“罴”念成“能”，于是成仿吾奋力抬头，高声断喝：“那个字不念‘能’，那个字念‘罴’!”顿时换来了恼羞成怒的红卫兵一阵拳打脚踏。读书的习惯，追求真理的品质，自让成仿吾冒遭报复之险而纠正之。成仿吾其人其事，能不让人感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