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城

金意峰

我所在的这个城市原本叫乌城。乌龟的乌，听着有点不雅，但没办法。当然它后来不叫乌城了，改叫了鸟城，这样一改就响亮多了，亲切多了。

事实上，乌城改为鸟城是在我经营鸟类之后。不过一开始我买卖的是真鸟，就是自然界里的鸟，而不是电子鸟，另外一种所谓的鸟。

应该说，对投资鸟这件事最初我是满怀憧憬的。

一方面我积极寻找制作商，请他们为我提供鸟笼工艺技术，使之美观大方。众所周知，鸟笼是观赏鸟进行活动与栖息的主要环境，它与观赏鸟这个活动本身相互辉映，有如锦上添花，所以万万不能忽略其具有的实用价值与艺术欣赏价值。另一方面，我需要自然界丰富多彩的鸟类资源。百灵、鹦鹉、交嘴雀、珍珠鸟、朱顶雀、柳莺、棕头鸦雀等等，都行。一句话，要具备鸟那种千啼百啭的气势。

生意刚开张时还是比较顺利的。不断地有顾客上门来订购鸟。有的喜欢云雀有的喜欢灰文鸟还有的喜欢绣眼鸟，甚至有人什么鸟都不喜欢，就是喜欢做工精致的鸟笼，打算把它当作一种手工艺品来珍藏。对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喜在眉梢。

可是不久，问题出来了。一些顾客纷纷上门反映。他们一致怀疑我卖给他们的鸟是假冒伪劣产品。听了这话我就急了。我说，鸟就是鸟，总不能是克隆鸟吧，再说谁又敢说克隆鸟就没有生命力？克隆鸟照样要吃饭要拉屎要撒野要恋爱……刚说完顾客们就撇撇嘴七嘴八舌地反驳。有一个戴眼镜的知识分子模样的女人反问我。她气愤地说，我是个网络作家，本来买只鸟是想感受一下大自然真实的气息，结果却买了一只不会叫的鸟。她说，请问，不会叫的鸟还是不是鸟？

他们说我卖给他们的鸟竟然不会叫。

这真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

可是，很快，一位老大爷挤了过来。自从我的鸟店开张以来，他一直是我的忠实顾客之一。

现在，他阴沉着脸丢给我一个鸟笼。我注意到特制的高笼里有一只萎靡不振的凤头百灵。

我只好竭尽所能，逗起鸟来。但是不管我怎么逗它，这只本该高飞鸣唱的鸟就是一声不吭。

你这只死鸟。我骂。

我的生意就这样变得很清淡。

正在我愁眉不展时，一位朋友来看我。他是一位职业策划师。他一听我的伤心事就笑了。他说，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你卖的鸟为什么不会叫？我说，我也很奇怪，这些鸟在农村时是很会叫的，到了乌城竟然就渐渐不会叫了。朋友说，就是因为你的操作违背了达尔文的适者生存原则。朋友说，那些自然界的鸟根本就不适合在乌城生存。朋友最后笑笑说，我看你还是买卖电子鸟吧，这种最新研制开发的时尚产品才符合城市人的口味，相信很快就会风靡全球。

诚如朋友所料，自从买卖电子鸟以来，鸟店的生意竟一路飙升，全线飘红。每日顾客盈门，上至七八十岁的老人，下至十一二岁的小孩，都深深地迷上了我的电子鸟产品。

那个小朋友就是这么说的。他说，叔叔做的鸟真好，只要把开关那么一拧，就能听到唧唧喳喳的鸟叫声了，再那么一拧，一首好听的祝福歌就出来了……明天是母亲节，我想把它买下，送给我亲爱的妈妈。

一个大妈是这么说的。她说，这几年我在城里都呆腻了，老想着回乡下老家，可是路远不方便，现在好了，买了这种鸟，一听叫声，就能想起田间地头的事，好像真的回了一趟老家。而且，她强调，这种鸟的好处还在于不用伺候，省心省力，清洁卫生。

还有一个在铁路干了二十几年的退休司机是这么说的。他说，同志，谢谢你，你做了一件大好事，你卖的鸟治愈了我多年的耳鸣。医生一直说我的耳鸣是治不好的。我不信。这不，只需轻轻转动开关，鸟叫声就会像自来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淌。听着那清脆的声音，两只耳朵简直都快乐得要跳起舞来了。

现在，我的事业如日中天，连锁店像蜘蛛网一样四处蔓延。而且，乌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起我的鸟店的未来发展。报社、电视台记者纷至沓来，乌城的一些社会学家也纷纷在媒体上撰文，称之为新颖的鸟类经济。于是很快引起乌城政府的重视。于是我被理所当然地授予乌城改革家等荣誉称号。于是许多城市纷纷组团前来观摩取经。最后，在本市的一次人代会上，有人倡议，乌城这个名字不好听，该改名了，就叫鸟城吧。对了，鸟，一飞冲天，怎么听怎么吉祥。

再后来，城市的市民大道中央就矗立起了一座城雕。是一只展翅的一飞冲天的大鸟。

可每次走过那儿，我总觉得那只是一只电子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