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那座小桥

吴仲尧

横跨在家乡小河上的那座小桥叫“红心桥”，她虽没有赵州桥的古朴，卢沟桥的壮观，南京长江大桥的雄伟，以及雨后春笋般建起来的立交桥的别致，但在我的心中，小桥永远承载着一段挥之不去的美好回忆。

小桥是单拱石桥，半弧形的桥拱可让船只畅通无阻。桥面有3米多宽、5米多长，既可走人，又能行车，是村庄连接外界的纽带。据大人们说，小桥建于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从她的名字便能读出时代的烙印。但在我儿时朦胧的记忆里，小桥好像早就架在这清澈见底的小河上了，她如一座露天戏台，一出出童年天真烂漫的闹剧就在这里上演。

小桥两边的河堤上栽满了柳树和竹子，每当春风拂过，柳树如梦初醒，柳丝在和煦的春风里舒展着柔软的身子迎风起舞。蜻蜓亲吻着河水，激起层层涟漪，小鸟在竹林里跳跃欢唱，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不远处的田野上，麦浪翻滚，油菜花泛金，紫云英姹紫嫣红，各种野花五彩缤纷，春意闹得正浓。而小伙伴们静静地趴在小桥的石栏上，一边呼吸着氤氲的芳香，一边观赏着河里的小鱼和小虾在自由自在地穿梭，快快乐乐地游来游去，几个顽皮的同伴会捡来小石头使劲地砸下去，鱼虾受到惊吓一晃便逃得无影无踪。

夕阳西下，火红的晚霞溶进小河，微风吹过，河面上波光粼粼，像有无数的碎金片在熠熠闪亮。小桥倒映在水中，荡漾在盈盈的春水里，宛如一道舞动着的彩虹。黄昏降临，家家户户的烟囱都飘荡起袅袅炊烟，而我依然站在桥头默默地盼望着父母劳作归来。望见母亲的身影了，我便会欢呼雀跃着奔跑过去，一头撞进母亲的怀里，此时的母亲哪怕疲惫不堪，也会面带微笑将我轻轻抱起，而回家的步履却愈显轻松。

夏天小桥旁的河埠头成了小伙伴的乐园和天堂。我们像一群快活的小鸭子，在清凉的水里钻上钻下嬉闹着，清澈的河水伴着铜铃般的笑声潺潺地流动。阳光透过树缝，星星点点筛下来，在水面上摇曳着。知了躲在树桠中一阵阵清脆地鸣叫，那声音悠远绵长打着旋儿。平日里喜欢戏水的鸭子躲藏在竹林的荫凉下打盹，水牛在水中浮上沉下，晶莹的水珠在黝黑发亮的牛背上珍珠似地撒下来，悠长的哞哞声回旋在村庄的上空……依稀间，我听到了母亲的呼唤声，很不情愿地爬上河岸，跟在母亲身后回家。远处，小伙伴们的身影化作了一条条鲜活的小鱼，在水里翻滚着一点点淡出我的视线。母亲是极疼爱我的，从来不打骂我，惟有父亲那宽厚结实的手掌让我的童年多了一份火辣辣的记忆。但不知为什么，我还是乐于听从母亲的教导。

夏天的夜晚，小桥不再寂寞，村民们都会到小桥上纳凉聊天。大人们在一起谈天说地，小孩们在一旁追逐游戏。有了倦意，便在桥上铺张竹席躺在上面，只见深邃的夜空繁星闪烁，弯弯的月亮挂在柳树梢头，如水的月光静静地洒下一片清辉，给乡村的夜晚更增添几分恬静。从河面上飘来的丝丝凉风伴随着泥土的芬芳，凉飕飕地轻拂在皮肤上，给人以彻心透腑的舒坦……但令我至今最难忘的还是坐在桥边听隔壁公公讲故事，公公讲的《水浒传》、《三国演义》惟妙惟肖，动情处还会吼上几句高亢激越的绍剧来渲染气氛，那悠然自得的神态也深深地感染了我，我对文学的酷爱或许在那时已悄然萌发。夜深了，草丛中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小桥开始慢慢地进入梦乡，村民们一个个悄悄地离去，脚步很轻，惟恐惊醒小桥那甜蜜的美梦。

秋风送爽，满山遍野洋溢着丰收的景象，那金灿灿的稻谷、黄澄澄的大豆、胖墩墩的番薯、红扑扑的柿子……纷纷跨过小桥走进千家万户，村民们享受着丰收带来的喜悦，爽朗的欢笑声久久回荡在蔚蓝如洗的天空。

一阵寒风，一场冬雪，四周群山和原野银妆素裹，小桥也冰封玉砌，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安逸和宁静。小伙伴们在桥头堆雪人，打雪仗，沉浸在透明、空灵、毫无纤尘神话般的世界里。村民们踯躅在桥头，仰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在这飘逸灵巧晶莹剔透的雪花里期盼着新的希冀，寄托着新的梦想。

小桥，任凭风吹雨打，任凭行人践踏，任凭车辆碾压，却依然一如既往地横跨在家乡的小河上，默默地发挥着自己的作用。暑假回到村里，我情不自禁地漫步在小桥上，只见许多不知名的小树，深深地扎根于小桥的石缝隙里，叶子嫩绿苍翠，绿色点缀下的小桥更显得精神焕发。

我站在小桥上，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聆听小桥无声的细语，追忆桥上发生的桩桩往事，心中油然升起了悠悠绵绵的思念。我是踏着小桥的青石板离开家乡，走向繁华的城市。但不管怎样，我的根依然留在小桥边，只有站在家乡的小桥上，才能领略到家乡有形的倩影和无形的眷恋，也只有站在家乡的小桥上，才能体会到父母亲的含辛茹苦和那份血肉相连割舍不断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