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处的滋味

金 笛

凡间称为尘嚣，尘嚣尘嚣，本身便是喧嚣无限、躁杂无比的，如吾辈，整日介上班又下班、下班又上班，在文字堆中寻觅生计，看似忙忙碌碌，从无消停之时，但有时静心屏气屈指一数，又不知在忙碌些什么，一股莫名的烦恼便会顿时涌上心头，弥漫全身，如影随形，亦步亦趋，想尽任何办法也不能去掉半分一毫。当今社会，浮躁即成为一种流行色，笼罩在芸芸众生的头顶，成为一片乌黑的云幔，厚厚的，重重的，压得人直喘不过气来，甚至能够触摸到一种窒息的气味。于此时，总是向往独处，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一间并不需要偌大的房子，比如十平方办公室，甚至家中一间小小的书房，沏上一杯清茗，搁上一只烟灰缸，打开电脑，游览新闻，上网聊天，看天下热闹，与聊友闲聊，让自己的心灵无限畅飞，使闭塞的思维异常活跃，思骛八极，神游四方，那是何等的乐趣，又是何等的充实。个中滋味，同样需要一个人慢慢地去品尝。

独处，不能像荀子那般觉悟，“君子当三省吾身”，思前想后，琢磨来琢磨去，不论是检讨自己昨日的行为，还是思考今后的步履，都是一种刻意的头脑折磨操，这样的独处，又与身处尘嚣收获烦恼有何两样？也不能像孟子所说的那种苦难者的独处，“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独处是独处，但生活尚且未得保障，又何来闲情逸致去体味独处的滋味？品尝这种滋味，不由得想到朱自清《荷塘月色》中那看似白开水但十分值得咀嚼的一段：“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但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妙，妙，实在是妙，妙不可言。平平淡淡的一段话，把那种独处的妙处状写得那么传神，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我就爱品尝这种独处的滋味，在一种貌似孤独孑然的背景中，却拥有无垠的自由空间。在中国画中常常可以看到这种同样的景象：一个孤僻的老人，鹤发童颜，长袖飘飘，孤身一人站立在一座同样孤独的山巅，望着远处，满山风景裹满全身。从他的眼中，可以读出满足，读出拥有，读出幸福。“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便是取这种意境吧。这才是“风光这边独好”的独处，一种表面孤独、内心充溢放飞的独处。

独处，其实并不需要刻意专一的追求，只要稍微把自己的生活节律调整一下，挤出一点点空余的时间，抚平自己浮躁的心，把自己独自关在办公室里，不要准备，也不要计划，抽上一支烟，懒散地喷出一口烟，让那淡淡的白色烟雾由浓转淡地慢慢在空中散去，艺术的则是吐着一个接一个的烟圈，在空中串成奥运会的标志，渐渐扩大，直至无形，融入无形；或者坐在椅上，优雅地伸开双臂，伸个长长的懒腰，吐出嘴中的闷气，舒展一下心胸，似乎把平日积蓄的块垒一齐吐了出去，心胸顿时无限爽朗；或者是拿起一把小小的剪刀，伸出粗壮的犹如竹节似的手指，修剪指甲，一刀一刀，慢慢地修着；拿起一把银白的剃须刀，抬起下巴慢慢地剃着并不见长的胡须。高雅一点的便是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本书，同样漫无目的地阅读着，犹如脚踏一块很滑润的西瓜皮，看到哪儿算哪儿，让“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走开，把无限的闲适与无聊揽入自己的心胸。而我呢，则是喜欢同时打开两台电脑，一台用来看电视，有一眼无一眼地看着，看成龙的武打，看周星驰的搞笑，看周润发的微笑，看张曼玉的倩影；一台则是用来上网看新闻，最好的还是聊天，与帅哥靓妹有一句无一句地唱和着，在飞键走字中留下一句句闲言废话，引发些许微笑些许友情；也可以突然想到了什么，在电脑上留下一段随意写下的无聊文字，一篇，一段，甚至几句，让闲适的情感走上一段心灵历程。看似一心两用，其实半颗心也无须用上，且做一个“无心人”吧，做一个“无心人”，是何等的惬意何等的放松，连一点点的责任也不用承担，实在也无须承担。烦恼只因记忆好，没有了记忆，又能增添什么烦恼呢。

独处，其实有时也是需要制造一种浓郁的气氛，放置一种背景，设计一个前提。俗话说，有比较才有鉴别。要真正找到独处不一般的滋味，最好当然是以平时的十分忙碌为背景，或许就是一个在短时间内必须完成的十分紧迫的工作，或许便是一场朋友之间激情洋溢的友情聚会，或许就是一项剧烈无比的体育竞技，需要的便是这个异常的快节奏，建筑在这个快节奏基础上的独处，才能营造出一种完全意义上的舒缓，睡眼惺忪下的懒腰伸展才能使人身心整个爽畅。“偷得余生半日闲”。闲逸确实是需要“偷”的，偷来的独处才是真正别具风韵别有意义的滋味，在大汗淋漓的间隙啃上一块冰镇西瓜，才能彻底体味到清凉，“透心凉，彻底凉”。电影之类是需要背景音乐的，独处的“背景音乐”即是平日的繁忙与劳累。“不经过风雨，怎能见彩虹”。世上万事万物，其理皆同。生活的哲理都蕴含在随处可见的平常琐事中，独处同样需要那种暴风与骤雨的洗礼。

说到底，独处其实便是一种心理的自我调节，从平日的繁忙转到闲适，从平日的浮躁转向恬静，从平日的劳心转向放松，挥去平日的烦躁，寻觅到一方清静的心灵空间，是净土，是乐土，一方唯吾独存的天地。智者乐山，仁者乐水。在这方净土兼乐土的天地间，既有青山绵延千里，更有清水冲涤尘埃。在这样的环境中，必然智者更添智、仁者更增仁，能够添智又增仁，人生夫复何求？！我于此时，突然感悟到武术家的闭关、高僧的面壁，闭关面壁即是独处，“面壁三载图破壁”，“亢龙有悔”方能“飞龙在天”。

此时，窗外阴天，天空有点儿阴沉沉的，使人有点郁闷有点憋气，但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独处，看着张卫健搞笑的影片，心中则充溢着一片灿烂的阳光，暖和和地照耀着全身，温馨，和煦，犹如春风拂面，整个身心都沉浸在无限的幸福之中。独处，便在独处中慢慢地去品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