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萨克斯的车衣女孩

马亚振

也许她已经结婚了。我之所以称她女孩，是因为在我看来她还很年轻，一头清汤挂面般的长发，清瘦的身姿。我甚至无法描述她的面容，因为我从未进过她的小屋。她就住在对面楼下的附房里。这是一处出租的住处，附房里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物品，门边放着一台电动的缝纫机，这女孩子白天就踩着这缝纫机做活儿，这些活儿只是一些被称做“手工来料加工”的外接业务，而不是那些给人量体裁衣的成衣铺子。

一般说来，这应该是“外来女工”，本地人谁会住在这样的附房里，做这种低工资的手工活？而且又是一个人。不过，我从没有与这女孩子就近接触过。一方面因为我早出晚归，天天忙碌，而她也天天不出屋地在做自己的工作，彼此很难见得上面；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三好婆”，没有打听别人生活起居的习惯。

有一回，大约是早上吧，我在阳台上做事，听到一阵萨克斯的声音，显然是对面楼下发出来的。我一向喜欢听萨克斯吹奏，觉得萨克斯管的声音特别忧伤，这种忧伤与二胡的不同，二胡的忧伤带着缠绵和哀愁，如妇人的怨艾；萨克斯的忧伤如洞悉一切又无可奈何，是老人的叹息，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后者。

那天，当我上班经过那女孩住的出租屋时，发现在她的电动缝衣机边，竟然放着一个萨克斯管。这使我感到有点惊讶，原来刚才听到的萨克斯是这个车衣女孩吹奏的。带着一个萨克斯管流浪，然后找一个地方住下来，做一点零工维持自己的生计？我的脑子里有了许多“浪漫”的想像，但最终，我还是没有去求证她是谁，从哪里来？往哪儿去？

但是，此后我却很少再听到萨克斯的吹奏，也许那女孩天天忙着做活，没有功夫吹她的萨克斯吧。后来，我吃过晚饭到江边散步时，发现大桥下面有不少人在练习乐器吹奏，其中也有人吹萨克斯的。我想，这女孩大约也在其中吧，想来是在小区里吹奏怕打扰了人们，于是练乐器的人全到这大桥底下来了。由于桥面有回声，乐器的声音显得很庞杂。

又是一个早上，当我走过女孩的出租屋，看到女孩子一边在拾掇她的电动缝纫机，一边在大声唱歌。这歌唱，决不是如我们普通人那样，声音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而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仿佛如夏蝉的羽翼，在空气里一阵阵颤动，非常悦耳，这显然是经过了正式发声练习的随意歌唱。

一个酷爱音乐的女孩，一个车衣的女工。当她寂寞地一个人住在出租附房里时，始终有音乐伴随着她，想来，她不会孤独。真诚地为这女孩祝福：热爱音乐、热爱劳动的人们，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