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戴河的那几天

胡水夫

作为一个正宗的南方人，对位处渤海湾西北的北戴河的知晓不外乎通过这样一些途径：一是因为它是避暑胜地之一，曾经是中央领导夏季办公的地点；二是因为1954年伟人毛泽东在此创作了那首脍 炙人口的词篇——《浪淘沙·北戴河》。于是，北戴河恐怕常常会使不少人产生遐想，在遐想中享受美感。不过，当你于盛夏8月相对轻松地在那里待上几天后，你肯定会发现待在北戴河的舒适和美感，原来根本不能靠遐想所得。在北戴河的那几天，舒适凉爽的海风轻轻地引领着人们放松心情，惬意地享受着自然的赐予。

河北省秦皇岛市内有四条河，其中一条就叫戴河。人们把戴河之北的一块滨海区域称作北戴河，把戴河之南的滨海区域称作南戴河。国家机关的各类林林总总的培训、疗养机构当然大都集聚在北戴河。

我们居住的地方紧挨着伟人曾经题词的鸽子窝公园。如今，伟人像已高高地耸立在临海的那个山头，微笑着注视海边自由嬉息的人群。每天清晨，踏着拖鞋经公园到海滩上散步是周围很多人的必修“功课”，只可惜天公不作美，那几天在日出时分，竟总有云块罩在海天连接处，让观看日出成了奢望。不过，这并没有影响我们“赶海”的兴致。清晨的沙滩上，潮水已悄然退去，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小浪调皮地在与她亲昵。潮水带来的小贝壳类动物蜇伏在沙滩上，或紧追海浪，或尽量将自己埋入沙中，竭尽全力地在掩护自己。只可惜，它们早已进入了一大早便来海边掏宝的人的眼帘。赶海应早，远处早有一小队一小队的人捧着从半水半沙处捡来的海螺壳、海贝壳之类的战利品，欢笑着回来了。山脚下悬崖边的乱石礁裸露部分处，越来越多的人在翻动石块捡蟹拾贝。沙滩上，更是有人在用小手铲在不依不挠地挖掘着，一只小蟹、一颗小海螺，哪怕是一只叫不上名的小甲壳动物，都会不时地引出人们一阵阵惊喜的呼喊。很多时候，人们挖掘的其实只是一种心情，一种清晨时分身处微风柔浪中放松、清醒、欢快的心绪，一种身临北戴河湛蓝的海水边澄彻、透明的心境。

大凡到了北戴河的人，山海关是少不得要去走一遭的，毕竟两处仅有二、三十分钟的车程，毕竟山海关也是中华文化的一大象征，这里留有太多的历史印痕和民族特征。始建于明初的万里长城最东部的一个重要关隘，山海关历来被称为“天下第一关”。它北枕燕山，南襟渤海，东临关外，西对内地，巍伟雄壮。历经600多年的风霜雨雪，依然棱角分明，气势恢弘，虽然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小平同志“修我长城，爱我中华”的倡议下，对其进行了小幅的维修，但原貌不改，威武不减当年，岁月的创伤鲜明地刻录在城墙上、城门下以及门洞内的路道上。从瓮城到“天下第一关”的城门道，踩着斑驳蚀损的一块块地砖，似乎还可清晰地辨别出当年多尔衮率领满蒙八旗进关时金戈铁马蹂躏在上面的骤急“的笃”声，更可聆听出东北军放弃抵抗被迫入关时战士们不忍离别故土的抽泣声……山海关实是一座攻守相辅、结构严谨的关城，一个古代军事防御体系，主城设有四门，其中尤以镇东门为气魄，“天下第一关”巨匾即悬挂于门楼上。在以刀、箭为主的冷兵器年代，这里确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是城战远不如心战。自春秋战国至明代，两千多年，从没有一个朝代靠着自己修筑的长城而能够永远守护住自己的家园，秦皇汉武、隋唐宋明，又有哪一个朝代不受边关被侵遭掠的骚乱之苦？长城关隘怎能抵挡住滚滚铁骑？

驱车从北戴河到山海关老龙头时，快到之际需越过一条河，这便是秦皇岛市四大河流之一——石河。如今的石河，因为上流修了一个大型水库，快入渤海处其水流已不是很大，浅浅的、一洼一洼的，滩底的鹅卵石裸露在阳光下，给人一阵阵眩目的感觉。河流十分平静，一丛丛的苇草中，几只黄毛小鸭欢快地嬉闹着，远处的几只老牛懒洋洋地在吃草。看着眼前一片和谐安详的景象，如果没人告知，有谁能想象在明清之际1644年的初夏4月，这里竟发生过一场后来对中国历史产生了深远影响的激战？虽然当年努尔哈赤、皇太极、多尔衮等满清统治者对关内中原觊觎已久，只是苦于明朝建有雄关山海关，派有良将居守，一直无法入侵。然而由于李自成的大顺军在进居北京后对山海关守将吴三桂的父亲及爱妾陈圆圆的处置不当，致使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竟然引清兵入关，与大顺军在石河边遭遇恶战。战斗的结果早已成为历史，毋需再说。正是李自成的大顺军身上中国农民固有的缺点，才使得李自成对情势的危急程度估算严重不足，加上他们缺乏对满清铁骑作战的经验，于是石河一战溃不成军，很快拱手让出北京。从此，中国又被迫接受了满清200多年的封建统治。面对河水清澈、褰裳可涉的石河，人们无不在为李自成叹息，只可惜历史永远没有“假如”，时轮永远无法倒转。郭沫若1944年发表于《新年日报》的《甲申三百年祭》早对此战作了历史定论，并对当时的人们提出要借鉴历史，不可重蹈覆辙。

历史已归于寂静，现实却始终舞动。譬如，傍晚的北戴河海湾就是一片沸腾。不同年龄、不同肤色、不同腔调的人汇聚在这里，在朦胧的灯光下最大限度地去除了身上的遮掩，尽情地给自己解压，躺在沙滩上，投入海浪中，卧在微波里。小伙子依旧在兴奋地冲浪，姑娘们在欢快地与大海拥抱，孩子们则忘情地奔跑追逐。岸边的海鲜一条街上，人们摩肩接踵，夜排档里坐满了尝鲜的顾客。鱼蟹虾贝烧熟的鲜香味最大限度地刺激着人们的嗅觉，唤起了人们的食欲。尽管这里的海鲜价格不菲，但依然生意红火。不远千里来此休闲的人们，大都是不肯把不去夜排档品尝正宗海鲜的遗憾带走的。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 知向淮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夜深人静，从海边传来几声海浪的起伏声。魏武曹操题写《观沧海》诗篇的碣石山正是在这样的起伏声中沉入了海底，人间沧桑也正是在这样的起伏声中变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