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同窗

吴仲尧

1997年的春天本该是阳光明媚、姹紫嫣红、生机盎然的。在那个莺飞草长的日子里，在那片苍翠欲滴的竹海里，你在公差的旅途上因车祸永远地离开了你年迈的双亲、贤惠的娇妻、可爱的女儿及其曾经朝夕相处的朋友，那年你刚到而立之年。噩耗传来，我仿佛被突然而至的闪电刺痛原来安逸的心。我痴痴地静坐在窗前，默默地遥望着苍穹，那飘浮不定的浮云宛如那片变幻莫测的竹海，从幽幽的竹海深处飘出你那张清晰且又朦胧的面庞……

在失去你的那段日子里，我的心隐隐作痛，久久压抑着一种莫名的郁闷和难受，甚至没有勇气和朋友们去看望你的父母。我无法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哀恸的场面，无法接受一个才三十岁正是大好年华、前途似锦、刚品尝爱情甜蜜、体验情感美妙、享受家庭天伦甚至还没来得及孝敬双亲，怎么说没就没了这个残酷的事实。我只能在照片上与你相视，与你交谈，你的笑、你的闹、你的好以及与你同桌三年那段有快乐也有烦恼的时光，如电影般一幕幕在我的脑海里掠过。

我怀念那一个个春光旖旎的傍晚。你我会带上几本书，呼朋引伴，三五成群走出校园，在小镇东边的那个小山坡上找一片青草地坐下来，沐浴着温暖的夕阳，享受着和煦的春风，呼吸着温馨的花香，静悄悄地看书。困了，惬意地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舒展着身体，遥望绚丽多姿的晚霞，倾听清脆婉转的鸟鸣，憧憬着自己心底里珍藏着的最美好的梦想。暮色降临，一路谈笑风生回学校，真有些少年意气风发。

我怀念那段轻松愉快的暑假生活。你我在你家村口的朱山湖里嬉戏玩耍，清澈甘润的湖水漫过身子，那股清凉瞬间流遍全身，暑气顿时烟消云散。我们小心翼翼地摘一片苇叶青草，放到嘴中嚼嚼；或捡起一粒鹅卵石，使劲投向湖中心，那溅起的点点浪花，如舞荡在日光中的珍珠，闪耀着七色的光彩。我们又在湖边水草丛中摸鱼捉虾，晚上便成了餐桌上丰盛的佳肴。吃着你家自制的酒浸杨梅，尝着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鲜美鱼虾，与你父母拉家常，与你姐妹说笑话，那是多么难忘的悠闲时光！

我怀念那迎着凛冽的寒风在晨曦里跑步的情景。寒冬腊月，天刚蒙蒙亮，寥寥星辰还闪烁在墨色的天空，我们便悄悄起床，向田野出发。特别是雪后初晴的清晨，我们依然会在银妆素裹的原野上，踏着白皑皑软绵绵的积雪，一群朝气蓬勃的矫健的身影掠过，脚底下便会发出一连串有节奏的“咔嚓”，宛如一支轻松悠扬的校园小曲，飘荡在幽静的田野上，伴随着我们送别隆冬、迎接春的消息。

我怀念那令我们终身难忘的1988年夏天。你我跨过了七月黑色的煎熬，迎来了人生道路上的第一次飞跃。那天我与班主任宋老师到你家报告喜讯，你还在烈日下劳动。望着你戴着草帽、穿着沾满泥浆的粗布衣、和那张被太阳晒得油黑的面孔，俨然像位做农活的好把式，几乎寻觅不到昔日那股书卷气。当你知道自己录取时，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灿烂的微笑至今依然历历在目。那天中午，在你家我们都饮了酒，那种欣喜，那种畅快，那种久久缠萦在心头的焦虑和沉重，因突然降临的幸福而欣然释放，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怀念那1990年“三八”节我结婚的那个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窗上鲜艳的大红“囍”字，我收到了你从安吉寄来的贺信和贺礼，你因工作繁忙，也因路途遥远，无法参加我的婚礼。我读着你那热情洋溢的贺词和满纸包含着同窗情深的“对不起”，令我情不自禁回忆起与你形影不离的快乐时光。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最好的同桌、最好的朋友，我是在你的祝福声里迈入神圣的婚礼殿堂。

十年前的春天，你独自一人匆匆地走了。我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以及人的渺小和无奈。人生在世，总有太多的遗憾，但生死离别或许太残酷太无情。

十年来我一直珍藏着我们曾经拥有的那段友谊，不轻易触动那根带血的记忆神经。可十年尘封非但没有淡忘对你的怀念，反而更增添对你的思念。我是流着眼泪写下这些文字的，心里一直无法平静，你那诙谐的笑语，似乎又在我耳边回旋。

夜深人寂，满天的繁星闪烁着明眸。我仰望星空，寻觅那对多么熟悉的眼睛。在冥冥之中，我默默地为你祝福，祝福你在遥远的天堂快乐地生活。

后记

十年，弹指一挥间。同学之间那段纯洁的情谊永远缠绕在我的心头，当我写下这些文字，内心依然十分沉痛。我电告昔日的同窗好友，告诉他们我将要投寄的那份报纸，让他们等待，让他们企盼，其实，等待和企盼的过程正是怀念朋友最好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