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遂昌

吕之遥

似乎为了躲避酷暑的肆虐，追求水的禅意，我选择了夏日的遂昌。三日遂昌山水之行，在我看来，最大的乐趣大概就在亲近遂昌的山水了。

曲水——满溪流水香

曲水流觞，漂浮着的却是众多游客的目光。这儿的水生得妩媚，生得婉约，早已将山路的颠沛劳累一扫而光。

出遂昌县城，车子便直奔南尖岩而去。溪水相伴，竹影送风，一路护送我们至清峻的南尖岩上。如果需要选择最佳导游，那清溪便是最佳人选——即便在车上，我们也是一直在她的引导下，在森林氧吧中，做着目光的畅游，心灵的远足。

溪流有时可能一时失神，迷失了自己的去路，可车子转个弯，她便又严肃而认真地画自己的河道去了；有时或许是为了解闷，和游客们玩着永远是她赢的迷藏游戏；有时大约是被汽车的尾气熏到了，呛出一石的水花。

我在想：溪流如此决绝地冲断束缚，冲破羁绊，冲出闭塞，到底为的是什么？青山如画的遂昌不过是她歇脚的一个驿站，人间仙境的遂昌亦不过是她驻足的一个拐点。看来这个问题只有“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智者才能回答。

“到了，到了！”车中的游客高声嚷开了。

到了到了，到了的是我们。而伴我们一路行来的清溪早已乘我分神之际，溜之大吉。也许正在哪个峡涧——满溪流水香。

银练——飞流直下三千尺

攀登南尖岩，实属不易。游山的路径蜿蜿蜒蜒，曲曲折折，上上下下。行程尚未过半，便已气喘如牛，却不见一粒汗珠。山凉。

漫山皆雾，山岚如烟，将高高低低的山峦裹在其中，只余几峰山麓。水似乎不甘寂寞，迫不及待地自峰壑间跃出，拖着长尾扑入谷底。

九叠瀑其实不止九级，曲曲弯弯、重重叠叠达十多级，垂直落差300多米。瀑布宛若一条银龙，咆哮着倾泻而下，银白的鳞片飘舞在半空中，划出道道美丽的虹，一旁的苍松也为之战栗，枯黄的木叶纷纷扬扬地抖落在池面上。

《周易》这样描写龙：

“云从龙。召云者龙。”

龙召云。龙生泉。或许这真是一条保佑遂昌的龙。银龙瀑布的灌泻竟使峭壁巉岩散发出神性的威严和压迫，我自然不敢逆忤。全拜在李白足下，高吟一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碧溪——清泉石上流

遂昌县南部安口乡境内有谷曰神龙，在我看来，似乎全是为武侠而生的。名字武侠，相貌也长得特武侠。参天的古木是侠客桀骜不驯的剑眉，连绵的峰峦是侠客飘然若飞的剑诀，而潺潺的溪流则恰似侠客锋利而又不失柔情的剑心。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有句话很深沉，用在神龙谷恰如其分：“在人口密集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是啊，正是这种苦心安排，才使我找到了这样一个养神憩息的好去处。

“独坐幽簧里，弹琴复长啸。”坐在舞溪台上，听，谛听，清蝉的嘶鸣，幽鸟的啾啾，夏虫的和唱，甚而树木窸窸窣窣的生长声，全融在这天地万籁之中，和进这淙淙流水声中了。

不是神仙，尽得飞升之乐。不亦快哉！我不由得恋上了这舞溪台和台前那副对联：“倚尔山势舞流溪，独揽梅花扫腊雪。”如用谐音念之，更是让人拍案，如仙乐乍起，泉流石上，叮咚作响。

天池——弱水三千，不取一瓢

海拔1000多米的白马山上有一个白马湖，湖水清丽脱俗，纤尘不染，幽美绝伦。我因而名之为天池。

夜。山前，湖后。小屋一隅，我何幸，得以醉卧期间，以青山为榻，山岚为盖，碧流为枕，群林为倚。远处混浊一片，眼前探出一角山峰，山雾倚着峰的缺口，时浓时薄地吹来，夹杂着蝉鸣蛙噪。一时如梦如幻，仿佛如在太虚幻境。一夜无梦。

晨。推门出屋。清风吹开山雾的纱巾，昨晚依稀的湖面变得清晰。湖的全景仿佛是汤显祖笔下的仕女的脸。湖边的芦苇长成一弯翘翘的睫毛，而湖则是镶嵌在睫间的那一泓清纯美丽的大眼睛，在柔柔的晨曦下还眨巴眨巴的。

目光所及，一杆杆芦苇正绿，一尾尾红鲤鱼嗖嗖钻向芦苇深处，泛起圈圈涟漪。白马湖的红鲤无疑如精灵般美丽，浑圆的眸子，闪光的鱼鳞，优雅的尾鳍，穿行在这块流动的玛瑙当中。

古人诗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我四下环顾，偷偷的俯下身，准备用随带的矿泉水瓶舀上半瓶天池水。

就半瓶！

未及瓶子没入水中。一尾红鲤游了过来，浑圆的眼珠严肃地盯着瓶子。我没由来一阵慌乱，心里不断想起哈姆雷特式的独白。

水会愤怒吗？会的！我回答自己。如此眩目的钻石，我却要敲去一角；如此温润的璞玉，我却要攫取一片。任谁也不能忍受这般野蛮。诗般纤尘不染的湖水，只属于诗歌和遂昌的白马山。

我抛开瓶子，山啸般吟唱着：“弱水三千，我不取一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