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隐”诸葛山

金 笛

一篇《清明诸葛山》，触动我一腔情怀，钩陈起一片往日的记忆。诸葛山，位于上虞与绍兴两县交界处，算是当地的一大高峰，傲然耸立，高攀云际。山上茂林修竹，重峦叠翠；山间小溪淙淙、花香鸟语，可谓风光这边独好，其景其色决不逊于中国竹乡安吉的莽莽竹海。兼之于中华民族智慧化身诸葛亮的胞兄诸葛瑾位列东吴大臣，因西晋司马氏鲸吞三国避战乱，其后裔因循“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信条而隐居此地，千百年的风霜雪雨浸润出无限风光的人文景观，簇拥出诸葛山因之命名因之出名。而在那座矗立于山巅的古朴甚至有点儿简陋的小庙，最好是在中午时分撮上一顿素斋，饱览无边翠竹的无限秀色，实在是平生一大乐事，犹如牛饮一瓶雪碧般“透心凉”，爽遍全身每一个毛孔。

诸葛山千百年让游人赏心悦目,还在于其所凸现出来的一个“隐”。那诸葛瑾的后裔躲避世乱，隐居于此，品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乐趣，傍翠竹而居，掘竹笋而食，聆听小鸟啁啾，坐沐清雾浸润，不管世事变迁，独享一方天地，傲然便是凡间一神仙，悠哉游哉！而时序稍向前推的三国时期，那诸葛山脚下便有一小村名为“广陵”，据传那个撰写千古绝唱《广陵散》的嵇康“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单单喜欢这一大片苍翠的竹海，也是择居于此，成就了嵇康在“竹林七贤”中能够占据一把交椅。传说当属野史，永远比皇帝老儿命手下记载的正史生动。在乡人栩栩如生的讲述中，那个远离我们的嵇康便生动起来。据说，嵇康隐居时，甘当一个打铁匠，铁榔头铁砧板旁边放着一壶酡浓的绍兴黄酒，就着红彤彤的炉火下酒，眼前便是一片苍松翠柏，在红绿交间独处一袭当时流行的尚玄时装，那是何等的风流倜傥何等的潇洒自如何等的肆意酣畅，傲然又是凡间一神仙。同为竹林七贤的山涛、钟会辈实在功名利禄熏心，“山涛将去官，举以自代，遂作书与涛绝交；又因与钟会有隙，被谮于大将军司马昭，年四十遭杀害”，嵇康遇害前鼓琴弹奏一曲《广陵散》，泣鬼神而动天地，虽无窦娥般“六月飞雪”，却也落木萧萧悲风阵阵，而嵇康身亡《广陵散》也随之绝灭，千古名曲只能留下一个好听的曲名。隐，使嵇康独自能够享受到一片竹林的清闲；也因为隐，嵇康被朋友所谮而不得善终。这一个“隐”字确实了得，嵇康，成亦隐，败亦隐。

可能还是诸葛山“隐文化”笼罩辐射的作用，在诸葛山不远处的一个名叫罗村，民间传说中曾产生了一个“不出山”皇帝即罗隐，据说那罗隐王上学路过松门头的庙宇，便能见菩萨起立向他致敬；孤母不信，在菩萨膝盖上放上两个鸡蛋以求验证，结果当罗隐路过两鸡蛋掉地摔破，方知罗隐乃天上真龙天子下凡，必将坐上大好江山。但天公为什么偏偏“既生瑜何生亮”，明朝国师刘基刘伯温从东关一路走来，看到葫芦山而不知“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到了保驾山方知那是“保驾”出皇帝的所在，到了松门头展眼一望，两山耸峙，中间一涧，分明是一把金交椅的风水一条龙脉的所在，动足歪脑筋便一门心思破风水斩龙脉，千方百计欲保大明江山万万年，忠心可鉴日月，行动更是决断，于是想把松头门掘断，白天发动民工挖掘，晚上土地拉拢一班鬼卒仍然挑土成丘、堆泥成山，最后只怪某个厌烦劳作且铙舌多嘴的小鬼自叹自艾，晚上作“壁上听”的刘伯温方恍然大悟，把狗血猪粪等极污秽的东西堆积其上，土地爷只得徒叹奈何，再也不能把掘断的松门头堆成山，风水一破，龙脉一断，也便葬送了罗隐这一代真命天子，而那松门头也被乡人别称为“掘断山”。也许是当地的风水始终凸现着一个“隐”，也许罗隐的名字便谶言其必然“隐”，既为罗隐，何能 “出山”。而天定“组阁”当宰相的徐渭徐文长，也因为没有皇帝何来宰相的必然，便随之落拓潦倒一生，在民间的口舌传说中徐文长便永远化身为一个“风流才子下作胚”的符号，虽然聪颖无比，但总是出的歪点子馊主意，以作弄那些为富为仁者为平生快事，但在老百姓的心目中，那是为他们伸张正义的保护神。这是徐文长郁郁不得志一腔怨气的外化，也是老百姓寻求庇护的曲折反映。时也，运也，命也！

隐其隐哉！长塘隐士遗风至今犹存，长塘乡人的骨子里也始终传承着一个“隐”，隐的性格，隐的精神，隐的作风。稍知长塘现状的人都知道，长塘经济当属农耕时代的那种富足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晨挑着一担有机肥上山掘笋，卖了笋，得了钱，在村边的小店里买上一点蔬菜，于是村村炊烟飘飘、笋香阵阵，生活过得殷实富足，在这犹如世外桃源般的境地中自得其乐、悠哉游哉，这何尚又不是一种隐士般的生活。偏在长塘境内便有一个村落叫桃园，也许就是陶渊明笔下的又一个人间乐园。隐，犹如一条明显可见的脉络，贯穿着整个长塘的景致，渗透到整个长塘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