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的印象

金笛

我极为佩服崇拜我们的老祖宗，单单选取十二种动物让它们轮流当值，让子孙后代生肖属它并津津乐道于它，便堪称人文一绝。今年轮到“猪八戒”当“值年星君”，人们往往祈求“金猪送福”，而我则来个“猪年说猪”，也希望诸君猪年鸿运畅行、吉星高照。

猪，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一副福态憨态，谁又能与其比肩。小时候家中便养着猪，从几十斤重的小猪仔养到百多斤甚至两三百斤重，叫个两个棒小伙抬到公社屠宰场卖掉，那便是一笔可观的收入，既能引来邻居羡慕的眼光，又是谋划添置家庭大件的基础，往往在这时，不论是哪家，都是写着一脸的灿烂一脸的满足。猪，似乎便是农家的聚宝盆，一座会活动的金矿，一个聚沙成塔般的“银行”。一般人对猪的印象，就是如此。

我对猪的印象，那是从牙牙学语就有的。母亲的启蒙教育便是叫我记住亲人的属相，偏巧我的父亲是属猪的，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猪便与父亲划上了等号，有时甚至指着猪也叫上了“爹”，惹得亲朋一阵善意的笑。那时对猪的印象，就是父亲，勤勉地劳作着，慈祥地呵护着，为着家为着我们子女。从懵懂时代走过，免不了接触那个家喻户晓的孙猴子猪八戒沙和尚的“西游”，猪的形象便刻上了好吃懒做、贪图享乐的烙印，特别是那只绍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中精彩的一段“八戒巡山”：“一个叫我猪爹爹，一个叫我猪爷爷”，明明躺着睡懒觉不去巡山，还杜撰一段骗词，煞有介事，被孙悟空发现却又蒙骗坑赖，又把“猪八戒”厌恶到了极点。而农村中最流行的中等档次的骂人话便是“呆猪、笨猪、猪头猪脑”，大人还一再告诫“不要吃猪脑，否则读书不上进”——点点滴滴的积累，又是把猪当成好吃懒做的代言人。这种从小便烙下的印象，根深蒂固，成为一种文化印迹，深深地扎下了根。猪呀猪，一种从母系社会便走进人类生活并一直伴随着人类生息繁衍的家畜，从此便背负着千万年沉重的文化符号，在一路的骂声中走向现代。而我也实在看不懂，既然祖先对猪的印象如此差劲，却为什么偏偏选中它作为有限的十二生肖中一个，代表了十二种人群的一种，千百年来从未想到过更换？人类心理的复杂性于此可见一斑。

其实，这种复杂的心理并不绝迹，当今仍然在连续。前几年有一只电视剧《阳光灿烂猪八戒》，记得是那个长相憨厚的徐铮演的吧，剧中的“猪八戒”对爱情的忠贞，对世事的善意，为“西游”中的“猪八戒”翻了案正了名，博得了观众特别是情窦初开少女们的一片赞扬，而徐铮也名利双赢，既借此剧出了名，还假戏真做，真正赢得了“小龙女”的爱情，与“小龙女”结成情意绵绵无穷极的伉俪。对“猪八戒”的另一种演绎之所以能取得成功，最根本的还是因为人们内心深处存着喜欢猪的基因，这种基因一旦通过一个活灵活现的具象表现出来，必定本能地得到人们的喜爱和推崇。我的对猪的印象又一种转变，那是在杜浦教书时听到的一个故事：龙盛集团老总阮水龙刚创业时，一无资金，二无技术，但他认准了创办企业的道，于是瞒着妻子，偷偷地把妻子当作宝贝养着的两头大肥猪卖了，带着钱跑到大上海拜师傅学技术，从此一家规模企业便横空出世、日渐辉煌。当初，如果没有那两头猪，又何来龙盛今日的成就？于龙盛，猪，确实功不可没。真想建议龙盛把猪作为图腾，雕塑猪的像，作为自己的精神寄托。在我看来，猪是世界上最尊贵最完美最神圣的动物。猪肥头大耳，这是一种福态；猪拥有大大的肚子，可以盛下天下的美味；长着一条小巧的尾巴，打上卷就成一个最好的艺术造型；有着强劲的嘴唇，可以掘地三尺，寻找宝物。猪的生活同样也是世界上最理想的。吃饱了就晒太阳，这叫日光浴；没事干就用嘴拱地，这是惟一的爱好；总能酣然入梦，从不知道失眠是什么滋味；常常在泥水里打滚，体会亲近大自然的感觉。你看看有哪种动物敢与猪媲美。狗整天看家护院，半夜三更不敢睡觉，怕贼钻了空子遭主人骂；猫总是久久地等在老鼠洞旁，急切切盼望着老鼠现身，多么没趣；母鸡好不容易下了蛋，却让主人拿走，空欢喜一场；还有马、牛、驴等，都是让人使用的“工具”，终究逃不脱受累的命运。即使是最终挨上的一刀，又有谁能逃得过这一劫。猪，得到的最多，付出的却很少，只有幸福，没有辛苦。有时，我真想当一只“幸福猪”，即使套上“愚蠢”的帽子，但这个骂名，也是见仁见智的。报上载，国外有的地方培训了警猪，把它当成缉毒的好帮手，可见智商并不低，只是它善于装拙吧。不由得想起香香的歌曲《猪之歌》：“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猪头猪脑猪身猪尾巴，从来不挑食的乖娃娃，每天睡到日晒三竿后，从不刷牙从不打架……”可爱而率直，简单而悠闲，憨厚而福态——我爱上了猪，简直是没有理由不爱上猪。

正在得意，却不料又读到一篇黄守愚的《中国人：猪之传人》，引得网上烽烟四起，而我也实在难以接受，好端端一个龙的传人，却就成了一个猪的子孙，心理上总是难以承载。想当初一首《龙的传人》，唱得多么豪迈多么气势，殊不料却一下子从蓝天白云跌到泥淖水坑、竹篱猪圈。但细看文章，却是条分缕析：“‘周’字读‘都’，清人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五《舌音类隔之说不可信》条解释说，‘都’就是猪。猪有什么含义呢？它是上古时代的猪灵生殖崇拜。云南出土有人与野母猪性交的青铜器，内蒙古红山文化遗存中发现的猪头龙身玉雕，辽宁牛河梁女神庙遗址出土的猪头神像，余姚河姆渡文化遗址出土的陶猪等，都是新石器时代普遍存在着的猪灵生殖崇拜。……《庄子．大宗师》：‘豨韦氏得之，以挈天地；伏羲氏得之，以袭气母。’可见，猪灵崇拜远在伏羲的蛇灵崇拜、葫芦灵崇拜之前。在上古先民看来，人类的先民看来，人类是猪灵的子孙后代。于是，先民把猪当作自己的祖宗，供奉为‘神主’。因此，凡有猪灵神主的神庙，就叫‘家’。在甲骨文中，‘家’就是有庙的正室。因为人是猪的子孙后代，人是猪族，所以就叫‘家族’。在上古，‘都’就是有先祖庙的城市，其实最初指的就是有猪灵神主的庙。”考证确实，言之凿凿，不由你不信。转而一想，即使当成猪的传人，中国人不是照样过得好好的。不管是龙的传人还是猪的传人，只要祈盼猪年社会和谐、生活富裕、身体健康、心想事成便得了。于是，心中顿时释然，且去过一个红红火火的大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