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盼下雪的日子

金 笛

报纸、电视、网络，甚至手机短信，时不时地发布下雪的信息，正在激动之时，但又常常空喜欢一场。这几天，天空总是那么阴沉着脸，似乎有点儿下雪的前兆，而雪至今终于还是没有下，只是飘洒下阵阵阴冷的雨，缠绵而烦人。

下雪的日子，那是温馨的。小时候的冬天，常常能与白雪不期而遇。每当下雪，在灶间饭桌边升起一只煤球炉，红红的火光照着，坐在上面的水壶滋滋地响着，声音由小变大，终于沸水扑扑地掀着壶盖，热气把一个有限的空间弥漫成一团烟雾。一家人团团坐着，母亲是当然的核心，边纳着那在正月初一上脚的鞋底，便讲着她小时候从外婆或者小伙伴处听来的故事，又添加上自己的理解，翻版给我们，什么沥海城的传说，什么朝奉先生四处寻宝，什么观音斩龙筑官塘防洪灾，什么曹娥投江救父尽孝心——虽然我们听得云里雾里，但幼小的心灵得到了净化，似乎我们所处的故乡，处处便是神仙眷顾青睐的所在，也便深深烙下了“举头三尺有神灵”，或“不行善举，必遭天谴”的教训。窗外的雪，还是那么不急不徐地下着，慢条斯里的，富有节奏的，沙沙沙，沙沙沙，为同样不急不徐地讲着故事的母亲的声音起着伴奏。那种浓浓的家的味道，笼罩着，浸润着，弥漫着，温馨着整个空间，温馨着我的记忆。

下雪的日子，同样是快乐的。下雪前的天，照例是那么的阴沉，那么的寒冷，风飕飕地刮着，掉光了叶子的树发出尖利的叫声，树叶在路上被卷起来吹到天上又掉到地上，或成团地在一个避风的角落里打着转，一片一片的麻雀喧闹着掠过，路上的行人也匆匆地赶着往家跑。突然，“下雪啦！”声音里透着无限的惊喜，似乎就是与企盼已久的老友握手重逢。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渐渐地多起来，彤云也透亮一些，半空中便是飘飘洒洒的雪花，一阵紧似一阵地往下纷飞，恍若春天的柳絮，漫无边际地飘着。顽童常用稚嫩的手掌去接，在掌心中印下一个六角形的花朵，掉角了，融化了，转化为热气升腾了。雪无疑是一个魔法师，渐渐地，把墨绿的山林、苍翠的田野、黝黑的屋脊一步一步地染白，“黑狗身上白，黄狗身上肿”，虽然俗，但并不失真。此时，大人们只是静静地看着，热烈地讨论着有关“瑞雪兆丰年”的话题，最热闹的当数顽童们，欢乐贯穿着整个下雪的过程，先是接雪花追麻雀；等雪稍微大点儿，便是撒下秕谷布下纱筛捕鸟；真正等雪积厚了，便是堆雪人打雪仗，脸整天红肿，手整天污渍，鞋整天湿漉，但心中整天充溢的是快乐，笑声从没有如此的欢畅如此的无拘无束。只是现在很难遇到这样的下雪天，也很难寻觅到如此常常聚在一起的小伙伴，钢筋水泥筑就的所谓城市，人为地造成了一个温室效应，人为地隔离了这种值得回忆的带着野趣的童年。

下雪的日子，还是亲情的。每当下起雪来，那就昭示着一年即将结束、大年即将来到。往往从一场小雪开始，便有人家忙着浸年糕米，而后伴着一场又一场的雪，搡年糕，裹粽子，炒罗汉豆，掸尘，分鱼，送灶神菩萨上天，洗“老虎脚”，做年夜饭，请祖宗，雪似乎越下越大，而年味也越来越浓，人们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见面了，不论是熟悉还是不熟悉的，都是笑脸相迎，时时可以听到一句“准备得怎么样啦”，似乎便是在等待在庆幸在企盼，等待的是过年的快乐，庆幸的是今年的收获，企盼的是来年的好运，那种质朴的亲情，那种洋溢的和谐，那种忙碌的快乐，伴着雪的洁白雪的节奏雪的覆盖，纯洁地弥漫着，轻松地前行着，无间隙地笼罩着。身处其间，你必定抛却了昔日的恩恩怨怨，更多是把自己无限的喜悦传递给对方，又同时收获着对方无限的喜悦，犹如那洁白的大雪，无私，大度，慷慨，渗透每一个角角落落，直到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一个洁白纯粹的天地。

下雪的日子，更是充满遐思的。下雪啦，呆在暖暖的空调间中，抑或坐拥着温暖的棉被，最好是弄一杯清茗，搞一点小吃，静悄悄的一个人，看看书，看看电视，与书中的知识一起遨游，与电视的人物一起悲喜，没有外界的干扰，没有世事的烦忧，似乎整个空间注定便是属于自己的，静谧，充裕，时间如溪水般不知不觉地流逝，也犹如丝绸般那么滑润那么柔软。书或电视看累看烦了，便望着窗外的雪，自然浮想联翩、思绪八极，穿透了飘飞的雪幕，穿越了有限的时空，阵阵思绪的涟漪，泛起童年的记忆，泛起未来的憧憬，泛起朋友的友谊，泛起家人的亲情，抑或检点自己的过失，总结自己的所得——在一阵紧似一阵的雪花中幻化出种种触手可及的景象，环绕在自己的身边，虽然只有自己一个人，但却又是处在人群中，而这人群中的所有人，都是自己的朋友亲人，都是倾心呵护你关心你爱戴你的人。

窗外适时适景地飘来一阵刀郎的歌：“2002年那一场雪，比往年来得早一些——”可惜，今天没有雪，只有企盼，也许明年有了吧，因为过年的门槛已经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