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统一刊号:CN33-0080  http://www.shangyudaily.com  E-mail:syrb@mail.sxptt.zj.cn

点击上虞日报

关注上虞热点

讴歌上虞建设






今日上虞

国际国内

社会广角

虞舜文化

白马湖畔

江边短论

图片新闻

前期回顾

报社信箱

 

虞 舜 文 化


寻梦凤凰城

易子


去张家界,多半是为了去凤凰城。而去凤凰城,则是为了沈从文。

从张家界出发,经过四个小时弯弯曲曲的山路,凤凰古城离我渐行渐近。凤凰城地处湘、贵、渝三省交界地,是名副其实的边城。诚如沈从文所言:“一个好事的人,若从百年前某种较旧一点的地图上寻找,便可以在黔北、川东、湘西一处极偏僻的角隅上,发现一个小点。”这个“小点”就是凤凰城了。它像一颗莹润透明的明珠,恬静地闪烁在湘西的崇山峻岭之中。

如果说,凤凰城是一部史书,那么四围山色和沱江,就是它的封面和封底了。而古色古香的南华门,雉堞与城楼雄峙于两峰之间,恍如史书的扉页。我唯有从城门进去,方能登堂入室,翻阅它的细枝末节,感受它的雄健脉动。来到凤凰城,一条东西向大街展现在了我的眼前,两旁法国梧桐落下的几片叶子,告诉我们这条街虽没有大城市那般宽阔却还算整洁。而从大街延伸而去的那些青石铺成的小巷小弄,则告诉了我们凤凰城耐看的古朴古意。

水是凤凰城的灵韵,倚水的房宅已经映上河水碧绿的痕迹,吊脚屋的木桩已被河水簇拥得黑亮。不少客栈是建在水上的,完全由木桩支撑着。栈楼大凡三至五层不同,飞檐翘角,垂悬于河道之上,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身在凤凰城,不论从哪个角度望去,皆是一幅城连山、水绕城,山、水、城合一的靓丽天然画卷。

走着,看着,想着,乐着,不经意间,在一个小巷的尽头我便找到了沈从文旧居。这是一座古四合院故居,一座典型的明清风格建筑。入得院去,中间是天井,有正房三间,厢房四间。看着那火砖封砌的小院,马头墙装饰的鳌头,精心雕镂的门窗,以及那至今还保存尚好的先生的遗墨、遗稿、遗物和遗像,仿佛又把我们带入了当年先生笔下湘西边城所描绘的意境。而临窗的一张书桌和一把太师椅,其古朴斑驳,更让我油然想及沈从文先生曾讲过的话:“自然既极博大,也极残忍,战胜一切,孕育众生。蝼蚁蚍蜉,伟人巨匠,一样在他怀抱中,和光同尘,因新陈代谢,有华屋山丘。智者明白‘现象’,不为困缚,所以能用文字,在一切有生陆续失去意义,本身亦因死亡毫无意义时,使生命之光,煜煜照人,如烛如金。”沈从文先生使用过的桌椅自可随着岁月沧桑而渐渐腐蚀,但他创造的文学作品伴随着他对世界对人生的独到看察,却终究像天上的阳光“煜煜照人”,永不熄灭,永照人间。

1902年12月28日,沈从文先生就在这座砖瓦屋里呱呱落地。从此,凤凰的意义便远远超越了地理的概念,并早早孕育着一个梦想。虽然,1922年沈从文先生离开这座瓦屋,一路闯荡到了北京,直至1988年5月10日逝世于北京,但对于沈从文来说,凤凰城是一个永远的故乡。是啊,对于漂泊者来说,心有所系终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哪怕它只是一间残破的老屋,或者一只古旧的渡船。不论它是存在于记忆里还是想像中,也不论它在别人的眼中是怎样简陋,对于游子来说,那便是他心灵的全部。沈从文先生充满激情写出无限爱意的《边城》、《湘西散记》,不就是明证吗?亦难怪著名画家黄永玉在沈从文的墓碑上写了这样一句话:“一个战士若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

在一位朋友的指引下,我沿着沱江走了很久,才到了位于听涛山的沈从文先生墓地。说是墓,并不见坟包,周围未见任何修整过的痕迹,只有非常留心才能发现,在翠绿的丛林掩映下,镶满了鹅卵石的草坪中,立有一方状如云菇的天然五彩石,石碑正面是沈从文先生手迹:“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识‘人’。”石头下,安放着大师的骨灰。从沱江边走向世界,几十年后又回到了沱江边。枕着沱江的涛声,大师安眠在这里。

伫立石碑前,我突然想起了两个“半个沈从文”。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毛泽东在一次文人会见中还同他握过手,说沈从文50多岁,可以再写几年小说。然而,他没有,他“金盆洗手”对自己作了彻底的封杀。他了断文学情缘,选择文物钻进故宫,踅进那个远离风暴的港湾。他横竖不说一句话,他认真地为古文物展书写着标签……他可以从吴道子的手卷人物环饰中见出宋人制度,认定并非唐画的无疑;可以在五年的咸宁干校仅凭记忆写出《中国服装史稿》的补充材料。以后半辈子几百万字的著述的文物学术成果,反证了社会发展史的价值,又何以不反证沈从文自己的价值?后半生的选择对于沈从文先生无疑是一种无奈,一种自我保护,其因此省却了许多麻烦,也逃过了反“右”与“文革”的劫难。他的选择,也是一种“突围”,是善于排除困境超脱自我的智者的抉择。两个半生,铸造文学文物两个辉煌;两个“半个沈从文”,组成沈从文的完美的整个人生,而这一切自令沈从文柔弱中显出湖南人的倔强,谦和中透出土家汉的自信。是啊,沈从文在人生道路上从没有气馁和败退,他以自己的智慧,凭自己的胆略,用沱江水一样柔韧的力量抵御着,“不折不从,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子其人”, 自是其当之无愧的作结。

有位医师说过,婴儿身子不适或烦躁就会哭闹不止,只要母亲一抱,很快就会安静下来,里面自有科学道理。而大师也是人,也迷恋母亲的怀抱。大师在生命的最后一站,选择回到故乡,其实是一种美丽而深情的文化乡愁,也是一种精神的回归。皈依故里,皈依天地,皈依祖国母亲。我笃信,我不仅触摸到并已解读了大师的故乡情结。

从墓地返回,我又穿行在一条又一条小巷里。暮色开始降临,在一条小巷的尽头,一座名曰“虹桥”的石拱桥突兀在了我的眼前。这是一座横跨沱江之上的三拱大桥,从水面到桥顶有几层楼房那么高,全部是用花岗石砌成。桥面上形成一条街市,一家倚着一家商铺,有苗家银铺,土家蜡染布衣店,卖姜糖的,卖湘绣的,卖竹筒酒的,卖腊味的,卖米粉的……让你眼花缭乱,使本来就逼仄的街市更是人满为患。我走南走北,走东走西,走过不少石桥,头一回见到在桥面上设有街肆,难怪沈从文先生笔下多次浓墨重彩地描写家乡虹桥具有的风情。桥下的沱江依然那么清澈,那么明亮,不时驶来几条载着游客的木船,拱孔下停泊一小船,船头立着一位身着苗家服饰的女子,向驶来的游船唱起民歌,声音那么甜润悠扬,仿佛贴着水面在飞。听“弦歌映山映水”,观“靓景如梦如诗”,我情不自禁地吟起这样一首咏石桥的诗:“半夜醒来见窗贴残月一钩,故乡那座古桥最惹动乡愁。”当年的沈从文先生,亦该有这样的共鸣吧?

暮色中,我停下了疲惫的脚步,倚窗坐在一家毗临虹桥的吊脚楼茶馆里。推开窗户,苍劲的虹桥横跨沱江,碧绿的藤枝从石缝斜出,生机盎然。临江窗户的灯光星星点点,在水上闪烁,与天上的繁星遥遥相对。就着这样的景致,仗着这样的心致,手捧一本沈从文的书,读着,读着,我似乎走进了凤凰城的心脏,似乎听到了沈从文先生有力的精神脉搏……

次日早晨,离开凤凰城时,天突然下起了蒙蒙细雨,看着雨中显得扑朔迷离,传出现代舞曲的疯狂与甜柔的眼前之景,我默诵起李白“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的诗,不知是流连还是惆怅?



 

本站网页版权属上虞日报社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镜像
 建议使用IE5.0,800*600分辨率浏览   技术支持 Email;syzd@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