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帕情愫

周 易

而今九十有二的祖母，依然还在用手帕。早先几年，有人劝她改用一次性纸巾，她竟说：“手帕揣在怀里，使用方便，洗了又可用，还节约哩!那种东西，都是城里人用的，我们乡下人不习惯!”

祖母的话自有道理，我知道祖母的沙眼病患得厉害，手帕更是不离其身。怕是几十年的习惯了，对手帕的那份情愫，当可想见。报刊上曾刊登一张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用手帕揩鼻涕的新闻照片，杭州一老人用放大镜仔细观察，认为此巾是布质而非纸质。之后，他当即召集家庭聚会，确认使用布手帕是当今最新时尚。

时尚归时尚，在中国时下手帕少有人用，当是不争之事实。真正的时尚，其实已是先前的事了。想当年，上幼儿园时，两首《手帕歌》是那样的让人感念：“小手帕，天天带，自己洗了自己晒。”“小手帕，四方方，每天戴在我身上，又擦鼻涕又擦汗，干干净净都喜欢。”这不，每天上幼儿园，到教室老师还得检查小朋友们是否将折叠的手帕用别针系在左胸上。其时，家里虽然贫穷，但两块交替使用的手帕这点基本要求还是能够满足于我的。

童年之时，乡下的同伴们很少有用手帕的，谁的口袋里要是有一块，简直比学期结束得了三好学生还要神气。是啊，记得家里大姐、二姐、小妹去逛商店，总是最爱聚在柜台前看那五颜六色的手帕，半晌才瞄上一块。而自己学会的第一件家务事，也就是洗自己的手帕。每临落日余晖里，收回肥皂香夹着太阳香的手帕，便觉嗅到了生活的芳香。

使用手帕的习惯，一直陪伴我到了上个世纪末。后来，因为纸巾的出现，更兼纸巾使用方便，于是便自觉和不自觉地丢弃了手帕。我相信，大部分人令手帕下岗，大凡是出于同样的缘由。“丢、丢、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边，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抓住他……”1948年著名音乐家关鹤岩在延安创作了这首脍炙人口的儿歌，“丢手帕”的游戏陪伴无数人度过了快乐的童年。但让音乐家始料未及的是，在其创作这首儿歌数十年后，手帕真的被许多人从生活里给丢掉了。

尽管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但说啥可以随便丢弃手帕呢？丢弃手帕，又意味着什么呢？森林覆盖率仅18％的中国，人均年消费生活用纸2公斤多，人均年消费手帕0．1条。为此，国内年均要耗费6000万棵10年树龄以上的大树，并制造无数垃圾。

丢弃手帕，便是丢弃了大众环保意识。而一依带水的日本，森林资源十分丰富，但其多年前便立法禁止国人使用纸巾，现人均年消费手帕12条。不仅如此，在欧洲国家，像德国、英国、瑞士、捷克等国家手帕的销量都非常大。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对此，国人该有怎样的反思呢？

手帕的实用功能，人们似乎耳熟能详，而其审美功能其寄情传意的人文意蕴，则往往易被忽视。忆起当年看戏曲时，故事里，但凡男女相爱，手帕都是不可或缺的道具，或灯会，或朝拜，或花园偶遇，惊鸿一瞥中，只要女子动了心，总会遗落下一方香帕来，从此妾意郎情，演绎一出出悲欢离合。手帕恰似鸿雁，隐秘地传递着男女间的一线情缘。曾读到一首民间竹枝词：“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丝’通‘思’)来竖也丝。”手帕这贴身之物，何以不是传情达意的精灵、互通心曲的媒介？手帕，不仅承继了中国人太多的情感，更符合建设节约型社会的要求。欣闻为中国最大手帕生产商的上海汉森，今年初看到几个国外品牌先后进驻上海开出手帕专卖店或专柜后，信心倍增。他们在依托传统品牌优势的基础上，大胆创新，开发出了用天然竹纤维制织的竹丝手帕，不仅光泽亮丽，还能抗菌防臭；最近又创新了集传统与时尚于一体的婚庆喜帕，用“彩蝶与繁花”中式传统吉祥图案，配以喜庆的“中国红”色调，将新人的签名真迹与“百年好合”的题字织在帕上，作为新人最个性化的情感见证……

上海汉森如今的内销量每月正以30％的速度增长，这不免让人振奋。我们有理由相信，阔别已久的手帕，必然能够重新回到人们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