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月光

元 耳

总在电视上看到西方的男女喜欢趴在沙滩上晒太阳，之于他们，任由日光把自己的皮肤晒得黝黑，这是一种健康美丽的表现。可既然晒得了日光，晒晒月光也是顺理成章的。不过，在多数国人的眼里，晒月光未免有点可笑，顶多也只能算是故作小资寻找浪漫罢了。

在儿时的乡村，我倒经常有晒月光的经历，但那时的晒月光是和浪漫无关的。那时，乡村里的生活还是显得极为贫苦，没有什么空调和电扇。酷热的夏天，家家户户就早早地吃完晚饭，便都搬出桌椅在自家门口纳凉了，享受自然带来的那一丝清凉，这样还可以省下一点电费。而这也是孩子们最为喜欢的时光，常常是在月光下满地乱跑，玩得累了，便爬上桌子，缠着大人讲故事。乡村夏日的晚上也是极其美丽的，抬头便是晴朗清净的夜空，满天闪烁的星光，再加上一旁树上时而嘶叫几声的蝉声，让人感到一丝别样的惬意，那丝炎热烦躁也就溶解在月光下了。也许是远离了白天那沉重的劳作，抑或是月光是最能感动人的，大人们此时也总是显得极为温柔，会耐心地给孩子讲一些乡间的轶事，当然也是免不了那些美丽的月的传说。我也就在那月光下从奶奶那儿知道了嫦娥奔月、天狗吃月等故事的，也对那皎皎的月光产生了某种神往。而一片水银一般的月光泻在身上，孩子总会听着故事沉沉睡去，当然，梦中也是少不了那份撩人的月光的。而直至午夜风起之时，大人才会把酣睡已久的孩子抱回到屋内。

这等晒月光的经历我在杭州读大学时也遇到过一次。那时杭城的气温接近40度，晚上寝室中像个火炉一样，同学们只好被迫到室外去纳凉。于是一张草席一个枕头，学校体育馆周围的草地便成了我们睡觉的首选之地。可即使是在室外，那空气也极是闷热。没有风，人便好似中了暑似地想沉沉睡去。也许月光是一种冷色，倒是那月光泻在身上后感到一丝微微的清凉。我知道这只是心理作用罢了，月光并不能真正驱走我们身上的烦闷。只是在那片银色的月光下，即使是有何等的心事也会被那片冷峻的月光所击退。而在这片冷峻中，人的心不可避免地驱向一种平和，那份烦闷自然也会随之而去，所谓心静自然凉。我倒也相信为何那些诗人失意之时总爱对月当歌，并且都成名句，也许是月光给了他一份平静，给了他一份更加深邃透彻的感悟。不过，终究是因为天气太热，也许是学生们集体晒月光让校方意识到只能提前放假了，那年学校竟连期末考也没考，也算是酷热带给我们的一份惊喜吧。

我还见过一个女孩晒月光的情形。一天晚上无事，便和朋友相约到公园里的小山上散步。但就在我们走到小山顶的时候，却看到那月光下坐着一个女孩，一身的白衣长裙，正托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那天上的皓月也把女孩的发丝照得很清楚，照得女孩通体发着银光，仿佛如同一尊月光下的女神。朋友倒是很警觉，问女孩：“你一个人在这干什么？”朋友还以为女孩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女孩倒被我们的紧张状弄笑了，笑着说：“在晒月亮呗。”那抿嘴微笑的脸上有着深深的酒窝，像极了天上那轮圆圆的明月。我也为女孩的这份浪漫所感动。在月光下漫步，在月光下沉思，是人们在孤寂的时候最好的解脱方式。正因为月光才让人的心怡更加的清静透彻，才有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感悟，才有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那丝浪漫。

今年的夏日也是极其的闷热，虽然空调可以带给你清凉，可终究向往那份月光下的清凉。当我抱起一张草席对妻子说“我去晒月光了”，妻子却嗤之以鼻，说我还是别去穷浪漫了，别让人当成了盲流。的确，在霓虹灯闪烁的城市里，晒月光的权利只是属于那些没有房子的流浪汉。之于我们，只有规规矩矩地呆在家里，在每个窗口下都滴着空调水的城市里，晒月光早已成为了一种生活窘迫而无助的过去式。

于是，便常常渴望在退休的时候回到那乡下的老家，那样天上有月亮的晚上便可以去晒月光。搬一把躺椅，坐在竹林边，然后听一曲音乐，最好是傣族的《月光下的凤尾竹》，远离尘嚣，悠然自得，体会那番自然界营造的美妙的意境，直到露水满身，直到东方一片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