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童年的绿竹园

余军江

我家附近原本是有片竹园的，长的全是胳膊般粗细的雷竹。竹园原本是生产队的公共财产，后来因各种原因，产权问题最终无法明确，就由竹园四周的几户人家分别霸占，似乎成了他们的私有财产。他们在竹园四周围起了墙，他人一般难以进入。年年岁岁，我们只看到围墙里面、竹园之中生长着的竹子渐渐地少了、疏了，最终只剩下一堵光秃秃的围墙，而里面再也没有延伸出一些绿条细叶。

孩提时代，绿竹园曾是我及跟我同龄的小时伙伴们时常谈起的话题，似乎那里便是聊斋志异里的荒山野岭，妖魔鬼怪频频出没之所，充满着未开化时的神秘气息。而实际上，它的三面都处在房舍的包围之中，只有一面连结着园外的广袤农田，而阻隔了两者接连的，是竹园西侧一整排的先人墓群。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坟墓是不埋于地下的，而是由四块青石板在地面搭一个石椁，放入棺材后再压上石板盖便算完成了，所以那一整排坟墓连在一起，就好比是一条长长的矮围墙。小时候我们从别的方向进不了竹园，所以只能选择从“矮围墙”中渗透进去。小时候的我，攀过那道里面躺着先人尸骨的石椁首先是一场严峻的考验。那时候伙伴们纷纷爬上那些长方体建筑物，而我却总是担心这种举动迟早会触怒安息中的先人，导致他们一个不小心便从坟茔里裂石而出，给我们一些小小警告。我知道伙伴们大概和我有着同样的想法，所以当某一个臭小子恶作剧般地大叫一声：有鬼!竹园附近这一群跃跃欲试的小子们瞬时便会逃得不知所踪。

竹园的神秘，还在于那些潜伏于园内四周的蛇类，它们一般憩息于石椁的缝隙之中。有一次，我在攀爬一座石椁的过程中就与一条赤炼蛇遭遇了一回，结果四目相对，那蛇儿火红的身躯在阳光的照射下焕发着亮丽的光彩。我真不敢相信，邪恶、剧毒居然能与美艳这么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许久之后，那蛇红光一闪，不知踪影，而我也由此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那蛇儿不愿咬我，似乎是因为看出了我对于它美艳身躯的无比羡慕。

其实依现在看来，那竹园并不大，只是那时候我跟伙伴们眼界的狭小，才特别显出那竹园的不凡与通幽。那园里的翠竹可做钓鱼竿，可做耙柄，尽管去砍，只要不被周围人家瞧见。那直冒着尖儿的嫩笋，那时倒是没人在意，要是换成现在，早就被人挖空挖绝了。可是小时候的我们的兴头儿不在那些竹子与竹笋上，而是那些竹梢上的鸟雀与鸟窝。鸟雀可以用铁制的弹弓夹着弹丸去打，而鸟窝必得有人沿着那细长的竹竿往上攀去，爬到近顶，那竹子便像个温柔的女子，变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那竹梢便向地面倒落，而在竹梢倒地之前，竹子上的那小子早就掏了鸟窝，腾的一下跳到另—棵竹子上去了……

今天中午，我从万绿才吐星点黄的农田中望过去，原先竹园处那一排“矮围墙”早已不见，它们早在上个世纪末殡葬改革时就已经搬迁了，而那原先本是竹园的位置处，已经建造起了一些人们贮藏工具的瓦屋，红砖青瓦，立在那里，很是耀眼。我的那片童年的绿竹园现在只剩下瓦屋旁侧的三五株缺乏营养、东倒西歪的枯黄小竹，似乎还在向人讲述着昔日此地，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竹园，那竹园是儿童的乐园。因为它的幽深，导致它的恐怖，因为恐怖，所以在昔日的儿童今日的青年心中留下了—份亦真亦幻的神秘感。有了这神秘感，那竹园才是儿童们探险的乐园，才是今日的我回忆童年趣事的不竭源泉。想想那竹园也许应该恢复起来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