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族女装

蔡琴

来到海南省民族博物馆参观的时候，正赶上一群五指山艺校的黎族女生在大厅里为黎族服饰展览拍照。这些漂亮的黎族女装，从五指山来，从七仙岭来，从昌化江来，从保亭来……从海南各个黎族的聚集地来。虽然同属一个民族，因为地域的关系，衣服的款式各有不同。对于外族或者外乡人来说，一时半会很难搞清楚。我经过仔细观察，对它初步分了类，大概有两款。一款是宽松的无领无钮的对襟黑衣，配织花超短窄裙；一款是窄袖紧身短领无钮开襟黑衣，配扎染长裙。都是黎族妇女利用海岛棉、麻、木棉等原料自纺、自织、自染、自缝而成的。她们在这上面倾注了心血，显示了自己的聪明智慧和人格魅力。就拿上衣的装饰来说吧，衣侧花、后背花以及沿边彩线等“双面绣”，图案多是信手绣出，不用摹描。所以，即使是同样的原料、工艺和平日喜闻乐见的人物纹、动物纹、植物纹、几何纹等描摹对象，由于禀赋不同、性情不同，在观念、情感、态度的表达上也各不相同，或稚拙、或雅致、或神秘……每个人的情调都得到了最直接而形象的表现，因此得到的赞赏和爱慕也各不相同。即便是同一个人，因为心境的不一样，所有的一切就会改头换面。所以，这些衣服堆在那里，对人充满诱惑，又让人无所适从、无法捕捉。但是，至此还没有结束，亲眼目睹黎族少女把这些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身，你便会发现穿还有可能成为黎族女人的第二次机会。

这些衣服没有固定的穿法，说裙子其实就是围成圈的布，因人而异，一块布，掖挺掖紧了，就是一条筒裙，随意一裹，便成了一条褶裙。原先的以龙、水牛、芭蕉、番薯、直线、方型、三角型等为图案的纹样和以金银箔、云母片、羽毛、贝壳、穿珠、铜钱、铜铃或流苏为装饰的小物什，因掩映的程度不同，完全产生了不一样的效果。加上衣服或前或后，亦高亦低，便更没有固定的程式了。

情不自禁地上去帮她们掖这掖那，无能为力的是那条黑色的头巾。长条形，长至2丈，宽度大概是1．5尺，两头有刺绣和缨穗。怎么扎也没办法帮向我求助的小姑娘扎到她满意的程度，真的很挫败。端坐一旁的黎族老太太来帮忙了，只见她把头巾一头裹进姑娘的发际，扎了几个来回，一头垂直在姑娘的肩头。这样，刺绣和缨穗，一上一下，一静一动，一呼一应。

完了，老太太对着姑娘莞尔一笑，很是满意。就在这个时候，她抬起头来看了我的相机，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镜头，她有一点惊讶，但很快就过去了，露出自然而自信的笑。透过镜头，我看见，她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脸上有许多皱纹，可眼神还是那么有魅力。与此相比，那些衣服渐渐地黯然褪色了，此刻一个新的印象在上升。我忽然明白了，吸引我的不仅是衣服，更是做衣服和穿衣服的人和她们对生活的满腔热情。

想想我们自己，从头到脚，数数看，有多少余地可以任你发挥。效率更高、效力更强的现代社会，把便捷带给我们。只要有钱，穿衣之类的事情没有那么复杂。但是，机器生产的成品，个体因素越来越不重要，完全不同的女人有可能穿一模一样的衣服。一句话，选择更多，自我更少。

难怪盛行的当下一些大牌子，逐渐给你留点余地：袖子的长短由你控制，领子多高随你翻。还有些饰品请你自己设计、自己制作。不是吗，有人就有那本事，一样的东西，加一点或者减一点，只要揉进一点自我，就能穿出了别样的风情与味道。我想，这并不意味着女人又要回归到农业社会和少数民族中去了。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活法，而积淀在活法里面的对生活的热情又往往超越了时间流变。谁能体味到这一点，并以此为基点，谁就能走到时尚的前沿。这也是黎族女装，作为一种文化而存在和绵延的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