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运与《山居赋》

汪国泰

浙东唐诗之路上有一颗璀璨的明珠，她就是我国山水奠基人谢灵运的隐居地始宁墅。

东晋以后，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中，会稽上虞一带一直是文人墨客荟萃之地，文风继续兴盛。谢氏家族就是一个典型代表。谢氏原籍在陈郡夏阳，南渡后居会稽上虞始宁墅一带。

始宁墅是谢灵运多年经营的一座巨大庄园，而不是一般所谓别墅或其它住宅，它的范围不小于10平方公里。会稽郡始宁县（公元129—589年建县）介于上虞、剡、会稽三县之间，位于会稽山、四明山之间的曹娥江中游盆地。境内山陵起伏，江河纵横，地广人稀，土地多未开发。在始宁县南部的居地叫南山，也叫“南居”；另一处在南山以北，叫北山，也叫“北居”，两居总称“始宁墅”。

谢灵运于公元385年出生于会稽、上虞之间的始宁墅。他出身望族，父亲谢焕曾任秘书郎，祖父谢玄，即是被封为康乐公的东晋车骑将军，曾祖父谢奕，就是谢安和谢石的同胞兄弟。这是一个世代在晋朝做官的家族。这个家族因为在淝水之战中击败了苻坚百万之众于八公山下，立下赫赫战功而在社会上留有很大声望。

谢灵运的童年和少年是在杭州度过的。他出生后不久，父亲谢焕去世，祖父谢玄眼看单丁独孙，便担心抚养不易，于是，谢灵运在四岁时，被其祖父送往杭州，在由著名道士杜明执事的道观中寄养。杜明对灵运要求十分严格，不仅教他强身健骨之术，而且十余年如一日，耐心辅导他学习佛、道两家的经典著述。笃志好学、聪颖顿悟的谢灵运博览群书，精研佛、道两理，为他以后从事山水诗的创作和注释佛家经典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年少的谢灵运春风得意，由此发轫，与众多名流往来，使他视野开阔，才智过人。15岁那年，他从封闭的道观来到繁华的京城南京，尤其是朱雀桥畔的王谢府第，门庭显赫，胜友如云，名士满座，菁华荟萃，又加上官为尚书仆射的族叔谢混经常与族中子侄在乌衣巷谢府大院中诗文赏会，使他眼界大开，心胸开豁。

才华横溢的谢灵运二十多岁起就到军队里当文职官员，由于随军行动，几十年中跑遍了今江苏、安徽、江西、湖北各地。他足迹广阔，涉猎丰富，增加了他的见识，加上他天赋很优越，青年时代就名噪一时，人们称誉他的学问是“博综该洽，易、老、仙、释，靡不精究”。他每成一诗，士庶即竞相传写，不要多久，就可以远近传遍。他的盛名和恃才傲物的处世态度，必然会遭到同僚们的妒忌、反对和对他的迫害。

后来由于谢氏家族遭到种种迫害，乌衣巷顿时人物凋零、门庭冷落。

唐朝著名诗人刘禹锡曾留有诗篇《乌衣巷》，对谢氏家族进行了形象地描述：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作者由乌衣巷上空正在筑巢时的飞燕，联想到了这些飞入百姓家的燕子，过去正是栖息在王谢权门高大厅堂的檐檩之上的旧燕，从而道出了谢氏家族由盛到衰、一落千丈的变化过程，从而寄寓了作者对谢氏家族没落的惋惜之情。

谢灵运的确是个才华横溢、心情高傲、标新立异、不事权贵、又钟情于山水诗文的一个士族文人。他曾在这里与当时一批名流创立了山水诗，震动了华夏大地。直到至今，大量的山水诗以其巨大的生命力显耀于中国文坛，仍熠熠生辉。诚如吴熊和教授所述：“从时间上说，中国的山水诗起于东晋。从地域上说，中国的山水诗起于浙东。西晋沦亡之后，南渡的中原大族纷纷定居浙东。丞相谢安就以高卧于上虞东山驰名。孙绰、王羲之、支遁、谢灵运等名流，也先后会聚浙东。他们徜徉于这个丘陵水网纵横交叉的山水胜地，不但惊异地发现了这里山川钟秀所特有的自然美，而且这种大自然蕴藏的山水美，正和当时人们回归自然、企求超越的心灵相契合。”由于谢灵运在政治上的失意，寄情于山水，在山水中排忧解闷。公元424年，谢灵运称疾辞官，回到会稽故居，开始了息隐田园的生活。他把玄言诗从死亡的绝境中解救出来，并以他不朽的作品，真正实现了玄言诗向山水诗的转变，确立了山水诗在士族诗坛上的地位。《中国文学史》称正是因为有了谢灵运创作的全新的山水诗，才使“山水诗由附庸蔚为大国，而玄言诗则由大国降为附庸”。确实，谢灵运在山水诗的创立上起到了“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之作用。文学史家称谢灵运为中国第一位山水诗人，确是当之无愧。

谢灵运在创作山水诗的同时，还用“赋”这种接近诗歌的艺术形式写了大量篇章。《山居赋》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杰作，它比《过始宁墅》诗更为详尽地描绘叙述了始宁墅一带的山岭溪涧，亭台楼宇，重起新居，准备长期隐居于此的生活情状；赋中盛赞了家乡山水壮丽之美，同时也流露出作者对祖国山河的热爱之情。

在他四十岁时，学问也渐趋成熟阶段。“他住在会稽山地中，今绍兴和上虞之间的始宁别墅里，细心观察这个地区的自然环境，举凡这一带的山川形势，田园农事，草木花果，飞禽走兽等等，无不详尽研究”（陈桥驿《绍兴史话》）。

在这篇近四千字的韵文中，他对会稽山地和四明山地一带的自然环境作了综合性的描述，除了山川地形和季节变化等写得十分细致外，这个地区的动植物经他调查而入文内的，就有野兽十六种，鸟类十种，鱼类十六种，树木十四种，果木十四种，蔬菜十余种，水草十六种等等。对于这些动植物的地理分布，还作了规律性的研究，例如野兽，他指出有八种生存在山上，另外八种活动于山下。对于树木，他指出由于地形和土壤的不同，而分布具有区域差异。对于动植物的品种，他也细心地加以鉴别。例如对竹、箭这两种竹类植物，他就仔细地辨别了它们的细微差异。《山居赋》不愧为会稽山地与四明山地综合性地理著作中的杰出典范。它不仅具有丰富的内容，而且也具有高度的写作技巧，在体裁上采用了韵文形式写作，结构紧凑，音韵和谐，词藻华丽。它所记载的宁绍地区地理概况，今天已成为研究这个地区地理的珍贵资料。我国著名的地理方志学家、浙江大学终身教授陈桥驿先生称之为“是我国最早的一部地方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