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埠头的记忆

阮永兴

江南水乡，有村便有河，有河便有河埠头。这河埠头在一年之中的大多时间里是属于女人的，洗衣、淘米、洗菜，洗一切该洗的东西，而在夏天它则更多地属于孩子，那一个个古朴的河埠头上，就连每一个石坑中都堆积满了孩子的欢笑与快乐。

乡村的河埠头往往做得很精致，大都是用平整的石板从岸上一直砌到河底。夏天的河埠头也是乡村中最热闹的地方，往往挤满了许多孩子，因为从这里可以安全地下水，可以在清澈的水中享受一番夏日的清凉。那时，小伙伴中不乏水性好的，他们像水中蛟龙似的在水中展示着自己的本领，或凝神屏气地隐于水中，或飞快地劈波前进，往往能引来一阵喝彩声。我开始并不会游泳，并且很怕水，只好站在河埠头上羡慕地看着那些水中的伙伴。可有一次不知是谁不小心，把我挤到了河中，掉到河中的我顿时一阵慌乱，双手乱挥，也就在这惊慌中，我竟感觉到自己浮了起来，并且能在水中作短暂的停留，这次我也可谓是因祸得福，在不经意间学会了游泳。自此以后，我也不再被伙伴们戏称为“旱地鸭”，总是和小伙伴们一样迫不及待地跃入水中享受那份盛夏的清凉。

因为孩子的嬉戏，常把河埠头边的水搞得很浑，女人们对水中光着腚子的孩子总会笑骂上几句，可嘴上虽然骂得厉害，那眼角却带着一丝微笑。这也让在水中游泳的孩子更加放肆，故意溅起大把的水花弄湿女人们的衣裙，于是，那一阵笑骂声更响了，女人常会扯着嗓子说要去告诉孩子的父母。可等孩子忐忑不安地回到家里时，家里的父母却仍是一无所知，女人们当然没有告诉孩子的父母，女人们知道六月天是属于孩子们的，那盛夏的河埠头更是孩子不可多得的乐园。

夏天也是许多瓜果上市的季节，游泳的孩子常会带上几个瓜果去游泳，把水果随便地扔在河中。游到累时，就抓住一个瓜果啃上几口，然后再让它继续在水中漂浮着。当然，河中的瓜果一多，也不免出现一些恶作剧，有的孩子把瓜果乱扔，这往往会引起一阵瓜果大战。那红的蕃茄、绿的青瓜在水中乱飞，刹那间，河里便似沸腾了的水，伴随着孩子们的阵阵尖叫声，把一阵阵快乐推向岸边。即便有大人匆匆路过，对这番闹剧也不会刻意制止，只会说上一句“小心一点”，便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而玩到精疲力竭时，那些早已破损了的瓜果正好当作解渴的东西，被孩子们消灭精光。

也许因为乡下的孩子太野太过任性，那些过多的河埠头对于孩子来说既是福祉，也是祸祟，乡村里也时而会发生一些令人痛惜的事。也正因为如此，母亲对我去游泳是极为反感的。记得一次我不听母亲的劝阻，偷偷地下了水，母亲知晓后竟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来打我，慌得我在河中乱逃。那件事直到现在还成为儿时伙伴聚会时的笑柄，当然也成为我童年中不可多得的美好记忆。不过，随着我的年龄增长，母亲也没再严厉管教我，而是任由我去河里游泳。毕竟，对于孩子来说，游泳是最好的锻炼，而那些快乐或许只会在童年时才会拥有。

不过，乡村的面貌改变得很快，先是家家户户都有了自来水，河埠头便失去了往昔的热闹和欢笑。再后来一些河被填平了，剩下不多的河的两岸都砌起了漂亮的石坎，那些留着童年时美好记忆的河埠头当然也在消失之列。现在乡下已很少有游泳的地方，会游泳的孩子也是越来越少了。不过，每次回到乡村路过那些熟悉的河，我的眼前就会浮现出那些古朴的河埠头，仿佛听到河里正有许多孩子在嬉闹欢笑，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份幻觉，可我也明白那是一份缘自对童年美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