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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音乐去读书

尚虞人


人们总以为,读书最好在僻静处,在无人干扰、无音聒噪里,此时,读书人自能进入“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的境界。我不否认安静之于读书的效用,但我以为选择合适的音乐背景,在音乐旋律的引导下读书,似更能直入书的主题。

听乐与读书,皆是一个精神消化过程。听乐,经耳闻、心滤而汇入大脑;读书,则由目视、心想而进入脑,听乐与读书,实有殊途同归、异曲同工之妙,况且耳与目有时是“通感”的。

音乐是一种抽象的存在,如同清茶,适合静静地品尝。读书的介入,恍如给音乐掺加了某种厚重的东西,于是在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音乐里抑或在读书中之时,读书人收获的是岁月的感怀、青春的思忆,思绪一直追溯到那隔世轮回的声音。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读书人因时因事心绪会有涨跌之时,故通过音乐的调节,无论心绪或者读书,双双便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假若你在春天早晨读书,面对渐渐明亮的晨光,微微吹拂的凉风,还有偶尔传来的鸟鸣声,尤是随着东边太阳红光的渐渐热烈,天地间亦为之而激情澎湃。此时此刻,你的心难道不会激昂慷慨?选择这样的早晨,再选择激情亢奋而又舒服畅快的曲式,诸如钢琴协奏曲《黄河》、管弦乐曲《红旗颂》、亨德尔的《皇家焰火》,鲍罗丁的《鞑靼人的舞蹈》等,这样的读书岂能不激情涟涟,思如潮涌?

有人说,春读诗歌词赋如痴如醉,夏读小说剧本如缕如丝,秋读经史散文如沉如澈,冬读哲学文论如火如荼,四季往复,乐在其中。四季阅读,真要臻于此境,似断然少不了音乐。就如炎热的夏季,在那粘稠的季节,听王芷蕾的《冷冷的夏》,你读小说剧本,你联系自己的人生经历,你便会懂得“美丽地放弃、冷冷地反省”的真谛,你更会从此保持一种“淡淡的释怀,走过艳阳高照的大街”的气性。

“补白大王”郑逸梅长年浸淫古今典籍,最懂得读书之妙趣。他以为读《离骚经》宜于茶余,诵《剑侠传》宜于酒后。读美人传宜缓,缓则愈觉缠绵;读英雄传宜急,急则豪气直达;读《红楼梦》宜于暖阁,读《水浒传》宜于风廊。说得极是,但假若能以相应的音乐配伍,则读书与听乐便能各得其妙、各得其所,就好似“饮酒得其趣,睡眠得其适,游赏得其幽”一样。

“钢琴之王”李斯特说过:“音乐是不假任何外力的,而是直接沁人心脾的最纯的感情火焰,它是从口吸入的空气,是生命的血管中奔流的血液。”音乐与书籍的交合,便有了诗意与狂想的交织,于是在“通感”的作用下,亦终让我们看到了、听到了这样生动的一幕:飞溅的灵感火花在落叶缤纷的文字中闪烁;激越的思想对峙在理性的调和下“化干戈为玉帛”;奇异的想象在修辞方式的启动下等待梦幻的飞翔;萧索难言的情感借着软言款语的余温轻轻呢喃;词与词在唇齿相依的组合中暧昧地相处……慢慢的,我们在音乐和书籍共同营造的广袤时空中寻找精神的快慰,洗去生活带来的繁重,洗去心灵的灰尘,把握更多的生命感触和哲学的思辨。

音乐,无疑是一种媒介,它能拉近读者与作者的心灵。假如你就着《春江花月夜》,抑或德彪西管弦乐组曲《大海》、亨德尔组曲《水上音乐》,你读《杨绛散文》的卷首语——她翻译的一首由著名的英国诗人兰德在暮年时题写的《生与死》的小诗:“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在明朗轻快的音乐旋律中,读这样的诗,你是不是触摸到一个走进暮色的老人的心灵轮廊,发现其通达从容、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和宁静淡泊、铅华洗尽的人生境界呢?

音乐就是这般奇妙,它能引发读者想起什么,从而引发感情上的共鸣,并疏导之。听巴赫的《G小调幻想曲与赋格》、圣桑的《骷髅之舞》、斯特拉文斯基的《火鸟组曲》,你便会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起来,你好似看到了《白鹿原》中小娥被阿公捅死在窑洞里后背那个大大的血洞:听到了《家》中的瑞珏生孩子惨死在床上,丈夫觉新却被一门之隔不能相见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喊叫;闻到了《卖火柴的小女孩》中的烤鹅的肉香……抑或周围的空气又马上调皮、嬉戏起来,《白鹿原》中白灵和鹿兆海通过掷一个铜板的正反面来决定他俩姓“国”和姓“共”……透过洋洋洒洒的音符,尔后,你自可与书中的主人公一起,抖落无奈,走出困境,去寻找个体生命对世界的追寻。

《二泉映月》这支曲子,怕是我读书之时的最爱。沿着那或徐或疾的曲调,自让我看到那个灵动的天才及其那满身的傲岸。难怪小泽征尔在听完《二泉映月》后含泪说:“这支曲子要跪下来听!”如果说,跪下来听,这是一种尊重与敬仰的姿态的话,那么,这支曲子营造的氛围,自会驱使你去跪读有些书。我始终相信,鲁迅投枪匕首之类的书是需要跪读的,每跪读一回,自己骨子里的钙质一定会增多,精神上的支柱也就会愈加坚定。是的,正如仰头痛饮和仰望苍天是补充水分和开阔视野的最佳姿势一样,每次跪读,起立之后就会站得更直更稳。

如果书籍是历史的遗存,历经风霜雪雨的千淘万滤,拂去浮光洗尽铅华,在沧桑中斑斓,在斑斓中飞扬的话,那么音乐便是一种指向,是千山万径柳暗花明中永远的北斗、恒久的司南。在音乐的陪伴下读书,我们便能鼓满浩荡长风,挂起烟尘万里,在深邃幽微的思维星空里,成为那澄碧圣洁的一圆朗月。

带着音乐去读书吧,我们的每一天都会被太阳刷新,每一日都将撑满蓬勃贲张的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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