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红包”（小小说）

何武玉

村里老松头的老伴在市医院住了院，要动手术。老松头去堂兄老竹头家说了这件事。老竹头是城里人，见多识广，市面灵通。村里乡亲进城有了事常找他，请他出个主意，帮个忙，称他为“老法师”。

老竹头问：“几时动手术？”“后天。”老松头回答。“赶紧准备送红包!”老竹头立刻拿出“高见”。“医院不是有规定不准医生收红包？”老松头一听送红包，一颗心悬了起来。“那是官样文章，你能信？越是这样规定你越得去送，这才更让人家感到你送得真心诚意。”老竹头微笑着，一副料事如神的样子。“哪得送多少？”老松头颤抖着嗓音又问。“交了住院费，你还剩下多少？”“就只2000元了，家里的积蓄全掏空了。”“那就送2000元。”“要这么多，能不能少送点？”老松头哭丧着脸嗫嚅道。“你以为多了？人家上万元的送呢。”老竹头慢条斯理地开导老松头，“红包连着手术刀，送到份量上，刀刀下去才又稳又准。你送少了，反而弄巧成拙，人家以为你是把他看轻了呢……你钱不够，到我这里拿。”老松头被说得终于开了窍，对“老法师”又佩服又感激。那红包咋送？老松头又向他请教。老竹头摇晃着头说：“医院里送红包是公开的秘密，不过也要避人耳目。你就去找主刀的那个陈医生，找机会趁没有旁人时悄悄塞给他。你可别太老实，或许他会装个样子推却一下，你得照样送，人家才会顺水推舟收下。”老松头连连点头。

老松头回到医院病房，老伴听说要送2000元的红包，脸色立时暗了下来，精神萎靡许多。老松头赶忙劝道：“你别心疼钱，譬如上半年一窝小猪僵掉……医生收了红包，手术才能动得好，身体好了才能再挣钱呢。”老松头左劝右劝，老伴明白送红包的重要性，神情才慢慢恢复过来。

老松头摸索着准备好红包，去找陈医生，走到办公室门口，探头一望，旁边人在，便等候在门边。老松头想，钱这东西真是人见人爱，莫看陈医生斯文和气模样，总也是见钱眼开。老松头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忍不住又探头望一下，正巧被陈医生看到。陈医生问：“老伯有什么事？请进来说。”老松头慌忙说“没事，没事”，只得悻悻走了。

回到病房，正巧老竹头来探望。他问：“红包送了？”“没有送成。”老松头有点懊恼。“你快找机会再去送，宜早不宜迟哇!”老竹头催促着老松头回去了。可是陈医生办公室里的人总是不断，哪里有送红包的时机。老松头灵机一动，陈医生总得上厕所，他就躲在避人处等候。不一会，陈医生果然出来上厕所，老松头急忙赶上去，在厕所门口刚掏出红包，突然间从厕所里出来一个人，他一紧张，捏着的红包掉到了地上。陈医生进了厕所，老松头慌忙拾起红包跟进去，哪知里面竟有好几个便厕的人，他于是抖落着裤子也硬憋着小便，可是陈医生动作快，先他一步完成小便又回到办公室，老松头懊恼得简直要哭。

到第二天下午，红包还在老松头身边捂着。他又要照顾病人，又要费心送红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老伴见红包还没送出去，多了一块心病，真是雪上加霜。老竹头又来了，也急得直跺脚，嚷嚷道：“再不送出后悔晚矣，这手术怕要动得半生不熟!”老竹头这样一说，老松头和老伴更加吓慌了。于是，老竹头亲自出马观察情况，也是候巧，回来喜滋滋地说道：“快去!快去!这时办公室里只有陈医生一个人。”老松头一步一颤地小跑着，进了办公室，利索地掏出红包毕恭毕敬递上：“陈医生，我老伴明天就要动手术了，请你多多关照……”陈医生一愣，皱皱眉头，和颜悦色地笑着说：“老伯你这是干啥？医院不是有规定，不准送红包、收红包，快把红包收回去。”“规定管规定，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老伯你放心，为病人做好手术是我的责任，红包我是不能收的……”老松头见陈医生还在推却，急得额头直冒虚汗，不知怎么说才好，不由颤抖着跪了下去，流下两行老泪，哀求着说：“陈医生，你不收红包，我老伴的性命怕是难保了……”陈医生见状，慌忙起身扶起老松头，连连说：“这红包我收下、收下……”老松头这才破涕为笑。

果然手术非常成功，老伴身体很快康复。老竹头前来病房表功，向老松头得意地说：“听我的没错吧，这不，靠得就是红包的威力……”正说着，陈医生进来检查病房，高兴地祝贺：“大妈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说着从身边拿出一个红包还给老松头，“老伯，当时我为什么收下你这红包，是为了不让你和大妈产生思想情绪，增加精神负担，能配合医生的手术和治疗……”陈医生接着看了一眼老竹头，“刚才这位老伯的话说差了。治病救人，给病人做好手术这是医生的神圣职责。红包有啥威力？红包害苦了病人，败坏了医德，是一棵祸害社会的毒草。大家要一起努力，不送红包，不收红包，净化医院风气……”老松头拿着红包，听着陈医生发自肺腑的话，既惊喜又感动。老竹头的老脸上泛起一片羞红，却也是向着陈医生连连点头称是，又暗自思量：“我这‘老法师’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