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九狮桥的文化意蕴

马志坚

九狮桥是上虞历史最悠久的古代石拱桥，位于上虞古城丰惠，至迟在宋代已存，对此，《嘉泰会稽志》和桥南西侧撞券石上的铭文均有记载。此处宋大中祥符年间建有佛教名刹——等慈寺，故桥旧名“等慈桥”。后桥圮。元至正癸未年(1343)由寺僧募资重建，因桥上雕刻有九只狮子，便更名为“九狮桥”，时人黄和中有诗：几年跪登倦攀跻，叠石成功信可稽。楹列九狮留旧事，车乘驷马待新题。长河俯瞰多飞 ，高岸横陈有断霓。多谢老僧能起废，尽将胜慨付招提。从黄和中的诗中，我们可以看出，桥建成后当时人们是何等的兴高采烈，拍手称道。然而，历史远去，岁月尘封，桥上九狮不知何年失踪，留给后人的是一座没有狮子的桥，以致现今的人们虽天天在桥边走过，却说不清九狮桥的庐山真面目。由于工作关系，以前我也一直对桥作过多方面调查，然都是空手而归。根据黄和中诗“楹列九狮留旧事”中的“楹列”二字，当时我猜想九狮桥是不是和卢沟桥一样狮子是装饰在桥的望柱头上？但猜想毕竟不能代替真实，这团文化垒块一直耿耿在心。

去年12月我们对这座桥进行修缮，在揭开桥北坡阶条石清理下面扎在桥肚深处的树藤根系时，意外地发现了一块桥栏板。这块栏板外形近似平行四边形，上边长130厘米，底边长126厘米，高49厘米，厚15厘米，里外两面分别雕刻着一只雄狮和一朵云彩。

狮前肢微伏，后肢立撑作欲伏欲行状，尾呈45度下垂，头大面宽，髦毛后竖，双目圆睁，凝视前方。狮子神情专注，仪态威严，生动活现，百兽之王威仪呼之欲出。云的头为花冠状，尾部呈流线形，有5条纤细的曲线组成斜向的束把，上部宽放，整体近似“T”形，且如《西游记》动画片上孙悟空驾腾的祥云。线条流畅、圆润、柔美，极富升腾的飘动感。

这一发现立即引起了我们的高度警觉，当时我隐约感到这很可能是九狮桥的原物，非同小可。于是立即采取了保护措施。并约请浙江省文物鉴定委员会专家对此板作了文物鉴定，果真不出所料，经权威鉴定这块桥栏板是元代文物确实无疑。这一发现不但揭开了九狮桥的神秘面纱，而且，也为我们窥视九狮桥蕴含的文化内涵和由此折射出的社会民俗心理开启了大门。

先说狮子。中国人历来把狮子当作吉祥之物，狮子的各种造型在众多的园林名胜，衙署官邸，豪宅大院等地随处可见，深受国人喜爱。然而，狮子不是我国所产，它是汉代张骞出使西域后才进入中国的。狮子作为国人心目中的瑞兽，很大程度得益于佛教的传入。据《灯下录》记载，佛祖释迦牟尼降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作狮子吼：“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此后狮子与佛教的关系就非常密切，密教藏胎界曼荼罗外金刚部院所列十二宫，属太阳分者即为狮子宫；佛教经典常有以狮子为名者，如《如来师子吼经》、《大广方师子吼经》、《佛说师子奋迅菩萨所问经》等。另外，传说专司人间联盟智慧的文殊菩萨也是骑着狮子在五台山显灵说法的。很明显，在人们心目中，狮子即是佛的象征，而九狮桥落北旁边又是佛教寺院等慈寺，元代重建也是有寺僧募化操作，在这里桥和佛似乎又有了某种紧密的联系，另外，我国民俗，桥有“渡”的意思，所以在桥上雕饰狮子以示“佛法无边”，“普渡众生”实在是最且当不过的事。狮子与佛的关系是佛教传入中国前就有的，但奇怪的是在我国石狮子还预卜洪灾的功能，这样的传说可以追溯的很早。相传人类始祖盘古兄妹因为心地善良，经常悄悄地把馍放在寺院门前石狮子口中留给一个受饥饿折磨的老和尚取用，后来这个和尚对他俩说：“大水就要来了，将淹没这里，如果哪一天你们看到石狮子的眼睛红时就赶紧跑”。没多久这个告诫果然应验，盘古兄妹因为事先有了老和尚的明示才得以避过此难。实际上石狮子眼睛发红或嘴上出血预示将有洪灾或沉城的说法在我国流传很广，这样的故事，《中国民间文间文学三套集成》中也是信手拈来，比比皆是。1930年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的《民俗》周刊第107期上发表有叶德铭搜集于浙江富阳的传说《石狮子嘴里有血》；流传在浙江长兴的《瓷州城与太湖》的传说；华士明、陈民牛早年搜集于江苏淮安的《洪泽湖的传说》等，都有狮子预报水灾或沉城的内容。铸于公元953年的全国重点文保单位河北“沧州铁狮”，在当地就称为“镇海吼”，当地老百姓铸铁狮也是为了消灭水害。狮子预卜洪灾民俗学家钟敬文先生在《中国的水灾传说》一文中将其归为“水灾传说”类。可见狮子镇灾这一传说在我国由来已久相当古老。有桥必有河，有河必有害，何况上虞北滨杭州湾，古城丰惠又西临水患不断的“铁面曹江”，四十河破城而过东入姚江，海浸、山洪等水灾时时威胁着这里人们的安居乐业，所以在新修好的桥上刻上九只狮子，一来宏扬佛法，二来预防灾害，镇弥水患，打造“平安县城”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次说云彩。旧时国人“官本位”心理普遍，丰惠又是老县城，这里的父母望子成龙心切，这里的书生入仕做官意急。九狮桥旧名“等慈桥”，不过即使是在元代以后，乃至现今的人们仍都喜欢以老名呼桥。当地方言，“等慈”与“登仕”同音，登上仕途就是做官，做官最希望的是“青云直上”。在桥上雕刻九朵作升腾状的祥云，让过桥的人天天“平步青云”，那种梦寐以求的追求和由此产生的快感是何等的惬意。足见当年建桥者的良苦用心和美好愿望。

总而言之，九狮桥雕饰的狮云图案，一石三鸟，意味深长。饰狮崇佛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目的是为了趋吉，另外让狮子卜灾，目的是为了避祸；饰云寓意功名成就，步步高升。因此，九狮桥的文化意蕴我们是否可用八个字来点破，即“趋吉避祸，有所作为”。由此我们回头再来看当年黄和中的诗，品味当时人们的那股高兴劲，的确不是空穴来风。

话到这里本来差不多了，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补叙。从桥栏板的规格，结合桥两坡的长度看，每边刚好放两块栏板，这样四边八块栏板八只狮子不多不少，可问题是记载的狮子有九只，那么还有一只狮子去了哪里呢？无独有偶，安徽合肥九狮河上早年也建有九狮桥，其中八狮的排列安放和我们这里一样，但第九只狮子却让它悄悄地“睡”在桥面上不很起眼的地方。所以，我想上虞九狮桥上的第九只狮子，是不是也有同样的去处？狮子这样硬凑成九只，实际上很别扭，也很勉强，要是用现代人的眼光看，似乎用八狮更时尚，也且当。不过“九”是阳数之极，有至尊最高的意义，当然也有“长久”、“永久”的意思在里面，所以，无论如何这第九只狮子是一定要加上去的，这就是我们可爱的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