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红了

金笛

“别来几春未还家，玉窗五见樱桃花。”樱桃自古就是惹人喜爱的尤物，常被骚人墨客不由分说地拿来勾人眼目。在诗词中，不时可以看到，而“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似乎便是春风荡漾、春意盎然的不二写照。仔细琢磨，芭蕉更多地把春意的忧愁郁悒慵怠都表达出来了，如“雨打芭蕉”分明代表着一种愁苦和无奈，而留给樱桃的则是鲜艳明丽的一道风景，娇艳欲滴，生机勃勃。

樱桃又红了，街上满是“提篮小卖”，一串串红艳艳、晶盈盈似玛瑙似的樱桃，温顺地躺在小贩的小箩筐里，牵引着行人的目光直往樱桃堆里钻。我曾用心去领会过古人今人寄托在樱桃上的深深寓意，却始终不如诗人那般敏感细腻那般联想丰富，但我却除了视觉上晶莹剔透和味觉上的酸甜清爽之外，找不到另外还有什么牵动心绪的情调，恐怕我是应该加强巩固多愁善感的脆弱意志吧，也许林妹妹最能品尝出樱桃的滋味吧，而我，感悟上的迟钝与粗糙，使我无福领略春之激荡或春之困惑，虽然早就知道樱桃表达的意象十分美好，譬如诱人遐想到漂亮女人小巧丰满的嘴唇，樱桃小口，那是多具象多灿烂的美妙比喻，甚至餐桌上的佳肴也多用樱桃进行点缀，这一切，都是那么令人对美艳充满幻想，甚至有点儿想入非非、神逝目晕，但这些都是意识里的东西，一种闲得无聊的情致，远没有红红的樱桃触在唇沿的感觉来得实在。

应朋友之邀，拨冗抽暇约上几个朋友，一起登山去实地看樱桃采樱桃吃樱桃。车在盘山公路上弯弯曲曲地爬行着，不时地遇到对面来车，逼仄的山间小路锻炼着驾车者的胆识与车技，也引得坐车人一阵又一阵的“咋咋呼呼”。在一个S形的弯角，与一辆宁波车对向交会，互不相让间口舌声调升高，大有一战即发的势头。下得车来，拈上几颗樱桃，并问上一句“这樱桃多少一斤”，而对方的回答也马上变得亲切起来：“6元一斤。尽管吃。”一场口舌之战便弥于无形，客客气气地相互退让一步便畅行其道，虽然素不相识，但灿烂的笑颜一如那红艳艳的樱桃，衬着绿竹丛中拂过的微风，在山间溪水边回荡，亲和而温馨。

拾级而上，石级依山傍沟，云雾在脚下弥漫延伸，甚至渗透进裤管。支书早就等在门口，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一朵菊花，他的身后早就搭好一个长长的竹梯，穿进樱桃树密密的浓荫丛中，而那红艳的樱桃在枝头笑开了花。弓着腰登梯拾级攀援，触手可及的那满是嘟嘟噜噜一大串一大串珠玑般的樱桃，忙不及地撮下一颗塞入口中，满嘴便是浓浓的汁，甜得直翘舌尖，满颊留香。“快快快，这一串，这一串。”不敢攀高的女子翘首直喊，真是猴急，还踮起脚跟，一蹿一蹿的，欲攀未攀样。“接住，接住。”猫腰向下面喊着，便有三四个人一下子围拢来，有的甚至张着用嘴来接，一旦接不住，又飘起一片银铃般欢快的笑语。有人说，最大的幸福在于参与，吃并不是最大的快乐，而只有摘樱桃时才能真正体味到那种常人莫及的快乐。一个同行把一大枝樱桃全都攀了下来，年老的支书妈便在一旁直埋怨：“不要这样攀，明年你们不来了吗？这枝明年可不会生啦！”大度的支书笑着劝他的妈：“不要紧，不要紧，只要他们高兴就好。”勤劳的支书嫂默默地拾掇着，想让我们临行时带走。在她灵巧的手指间，红艳艳的樱桃，绿茵茵的“狼基根”草，还有圆形的塑料做成的小篮，整齐地排成一圈，煞是可爱，引诱得我们“哈拉子”直往下淌，满把满把地往嘴送得把雪白的前襟也留下一片殷红，衬得白衬衫染得红云飘飞。那个“贪心”的则把一大捧掬在自己的手中，盈盈满握，高高耸起，实在不方便吃，便聪明地埋首低头啃吃，又引起周围一片爽朗的笑声和善意的讥讽。红的是樱桃，绿的是树丛，白的是竹梯，矫健的是人影，动的动，静的静，颤的颤，摇的摇，不管是谁，不管平时是喜是悲、是忧是欢，今天全是一个同等的模样：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一个小插曲。出发前问同行的人，樱桃长在灌木上还是乔木上，不少人答不上来，有的冲口而出，樱桃这么小，一定是长在灌木上。直到自己上山采摘后才恍然大悟：原来大树也可以结出小果子。也算是长了一点见识。但那个冲口而出的同行者也便成为一路的笑料。而我的暇思展开了想像的翅膀：仿佛一夜之间，你会发现，樱桃花开了，开得灿烂而热闹，那粉嘟嘟鲜亮亮的小花朵落满枝头，你挨我我挨你争先恐后地开放着，一小朵一小朵，一团团一团团，簇拥着，挨挤着，火火爆爆，招惹得那些蜂儿嗡嗡地飞窜，忙不迭地从这朵花奔向那朵花，从这丛树涌向那丛树，而辛劳的人们呀，则是耐心地等待着。那样的等待是漫长的、焦心的，每天仰脸看，花谢了，结果了，一串串嫩绿的小果子，慢慢地变了，微红，深红，常常等不及果子熟的小孩便急急地摘了来吃，酸得直皱眉头。山里的妹子都是爬树的高手，情形总是这样的，高高站在树上，而树下的小弟弟拿个篮子接住丢下的樱桃，小伙伴们哄然围拢来，一会的功夫竹篮便见底，那白白的嘴唇涂上了一片嫣红。怀念那些樱桃树下的等待，怀念樱桃成熟的时节，摇落的满地樱桃，更有那鸡、鸭、鹅、狗们在樱桃树下嬉戏，偶尔不防备，鸡鸭们便会偷偷地伸嘴，叼一嘴樱桃，摇摆着在主人的呵斥声中溜溜地跑开。

对樱桃的牵念其实那是一种参与的快乐，萦绕与心的也便是挥之不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