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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蛳最至味

周易


螺蛳,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的生活,尤其是在那个不堪回首的困顿年代,它可是我们餐桌上的一道至味。

忆起孩提时,春夏两季成了小山村螺蛳上市的旺季。所谓旺季,其实亦只是有一个中年妇女挑着螺蛳担,走村入户吆喝着兜卖。大约是这位中年妇女只做螺蛳生意,且附近村子只有她一个人做这生意,故大家都亲切地招呼她为“螺蛳嬷嬷”。她倒也认可,只要有人喊她一声,她都会笑容可掬地搁下担子,“侬买吗?刚摸来的,新鲜得要命”,她一边说一边会用双手习惯性地扒开外面一层,用里面那层鲜亮水灵的螺蛳招徕你。

说来亦奇,不论是谁,不管你买半斤、一斤,她双手利索得很,三两下就抓齐了,待倾侧盘秤倒掉其中的些许水,一称保准。而为了让你满意,称毕她总是会再抓上一小把,放入盘秤,因为螺蛳新鲜,又加之其讲诚信,不刁钻,所以她每次挑进一担螺蛳,要不了两个小时,便会告罄。

我的家乡在四明山麓,那里出产的螺蛳,青青翠翠的,自然亦长得很有点秀气,很有点江南风韵。毕竟在青山绿水中滋养,哪能不出落得标致异常呢?据说,螺蛳在清明节前后最为肥硕,民谚有云“清明螺赛过鹅”。而今回想起来,怪不得祖母清明时节总是隔三岔五买螺蛳给一家人吃哩。

螺蛳一生在河泥里过日子,可谓孤陋寡闻了。其坚硬的外壳,怕亦只是老天爷的同情而恩赐于它的,为的是让其不受外侮。其实,即便有了“装甲”,它亦是胆小如鼠的。你一碰它,它就会缩进壳里。养在清水里的螺蛳,尽管好玩,但终究逃脱不了被宰被炒被煮的命运。当人们手持剪刀或老虎钳将其屁股剪掉之时,早成瓮中之鳖的它是那样的无可奈何花落去。

个把小时以后,它们的末日终于来临。当在滚烫的油锅里,它们被翻来覆去之时,“奉献”似乎亦有了不错的回报:黄酒、辣椒、酱油、生姜、葱花,都在成全它们变成佳肴。 作为一道精美至味的小菜,炒螺蛳下饭不错,下酒最好。吮一颗螺蛳,喝一口女儿红,在那一吮一吸之间,一天的劳累消释了,一切的烦恼消融了,刹那间,生活似乎灿然美好起来。当年,相聚在白马湖畔春晖园任教的朱自清、夏丏尊、丰子恺等名师大家,夏季之时,总要从白马湖里摸些螺蛳,并在湖边摆上八仙桌,以螺蛳下酒,并边喝酒边吟诗的。在一钩明月里,爽朗的笑声总能传得很远很远。难怪,一位哲人说:“吮螺蛳是诗性情绪的滋长,是收获心情的开始。”信然!

螺蛳最至味,至味最相思。著名电影导演、乡贤谢晋,每每回家乡,他总要叫上一碗炒螺蛳。有一回,笔者与之聚餐,待炒螺蛳一上,他就迫不及待开筷。边夹螺蛳边笑呵呵地自言自语:“笃螺蛳下酒,强盗来了勿肯走。”家乡的俗语在这位大导演的脑中竟留下这般深刻的印记,真是奇了!好酒量的谢导,边吮螺蛳边喝酒,那辣椒的辣,那酱油的咸,那螺蛳的鲜,似乎一分分一丝丝地侵入其体内,后又通过黄酒的作用从舒展开来的毛孔散发出来,让我亦无比陶醉。这回因为刚碰上停电,我与谢导吃了个满头大汗,待吃毕,谢导竟不无幽默地说:“消灭螺蛳的过程效果和桑拿并无二致!”

如果说,当年吃螺蛳,是当作补身子的营养菜的话,那么,今天吃螺蛳,更多的怕是为了调节口味。这种反差, 自见证了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只是于我,在透着清爽、嚼着脆嫩之时,生生地还原了小时候常吃的螺蛳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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