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春天的脚步

金笛

曾记得女儿小的时候偷偷地咬着我的耳朵告诉我：爸爸，春天有脚步声呢。我笑着斥责：真是小孩子家，春天只是一个季节，虽然是万紫千红、姹紫嫣红，那也只是一种丰富的色彩，又不是动物，有什么脚步声呢。但事实证明女儿是对的，春天是有脚步声的。偶尔翻阅朱自清的散文《春》，便是这样写着的：“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春天的脚步近了。”

确实的，置身于春天明媚的季节，春天的脚步随处显现。青青的毛竹披上了绿装，微风轻轻吹过，瑟瑟萧萧的声音此起彼伏，波涛般地盖满山坡；细心察看那粗壮的毛竹根下，有微微的黄土隆起，那是嫩白的竹笋冲破厚实土地的前兆，便有那似有若无的拔节声响起，这儿一下，哦，那儿又是一下，有时简直响成一片，都争先恐后地露出毛绒绒的头颅，这是春天健步走过留下的脚窝儿。溪水更加欢快的流着，潺潺的，泛着小小的水花，那便是流水追赶春天脚步发出的喧哗；那起伏不平的溪边的小草站在一边看热闹，摇着头，晃着身，实在是忍不住了，便一个劲儿往上窜，似乎对春天与溪水的赛跑想看得更清。满山遍野红彤彤的映山红正开得热闹非凡，也便是为迎接春天的脚步而装点江山，那便是一种夹道欢迎贵宾的尊重。即使是在一片一望无际的平畴田野，油菜花、草籽花也凑热闹，“油菜花开黄如金，草籽花开满天星”，也不约而同地争奇斗艳，赶趟儿似地从这处开到那处，直至那小小的田间小路上也布满了花朵，留下一串串直直的花粉。抬望眼，在春天脚步带动着，所有的庄稼、小草、野花都铆足劲儿朝着一个目标冲！

动物也施展着各自与生俱来的技巧，呼唤着春天的脚步。水牛起劲地咀嚼着青青的嫩草，高兴起来了，便“哞哞哞”地叫着，富有节奏的声音响彻田间地头，带动片片炊烟袅袅上升，在半空中打个圈，转头领略老牛的兴奋；披着绿袍的青蛙叫声从来没那么响亮，你一言，我一句，群情激奋，引喉高歌，齐声欢呼春天的到来；即使是毫不起眼的小麻雀，从这个枝头跃上那个树梢，叽叽喳喳，驿动的翅扇起不小的风波，直至夜幕降临，还是不肯停歇，围在竹梢间谈论着春天的感受与体会。路边的老母鸡埋头啄食，不肯放弃一年不可多得的良机，而一旁的大公鸡则趾高气扬地踱着方步，似乎在巡视，或者在观察，细细地数着春天的每一个脚步。春天来了，还有什么理由不那么高兴不那么欢快呢。

即使是人，万物的灵长，世界的主宰，也不能不受春天的影响。街上行人匆匆过，脚步并未如此轻快如此灵动，脱掉了臃肿厚笨的外套，一身春装，健步如飞。最亮丽的还是那班俊男靓女，似乎要把春天的美丽整个儿揽在身上，穿红着绿，款式新颖，更绝的是那衣上的飘带，随着灵动的脚步，随着“吹面不寒杨柳风”，如水手帽上的带子飘动，一波一波地，也沾染了春天的灵气。难道天空中没有春天吗，那就放飞一只蜻蜓风筝、蜈蚣风筝、蜜蜂风筝，最不至也放上一只瓦片风筝，既列数着天空中春天的脚步，也放飞着自己一年的童趣甚至希望。而田间地头，人们的春的意识更显得明确而执著，“一年之计在于春”，平整土地，耕耘垄亩，播撒种子，希冀收获，脸上洋溢着殷切的微笑，手中忙碌着勤快的活计，坚毅投入注满矫健的脚子，趟得沟中田水哗哗响成一片。哦，对啦，还有那山上采茶姑娘脆生生的银铃般的笑声，一垄垄吐着嫩绿的茶芽儿，在姑娘们白晰手指间飞快地跳着舞蹈，踏着春天的节奏，展示着青春的活力；而那个声音最清脆的姑娘则唱起了江南情调的《采茶舞曲》，引诱得大山也耐不住寂寞，回音从此座山传到那座山，经久不息；山下的人们都头颈向上，倾听着这天籁之音，惬意之情写满脸庞。

闲来也数春天的脚步。单是春天的雅称，便有许多许多，那是春天脚步的印证吧。称春为九春，缘于春天九十天，十天一春，阮籍《咏怀》诗云：“悦怿若九春，馨折似秋霜。”又称青春，喻草林极青，一派葱葱郁郁，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曰：“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还称青阳，陈子昂《感遇》则说：“白日第不归，青阳时暮矣。”鲍照《学刘公干体》中称其为艳阳：“艳阳桃李节，皎洁下成妍。”而陆游大声号其芳春：“烈心厉劲秋，丽服鲜芳春。”（《有狭邪行》）此外，春天还有三春、苍灵、阳春、阳节、昭节、淑节等别称。看似闲笔，实则是鄙人愚笨，聊数古人称春之谓，当明白数春天的脚步并不只我孤家寡人独此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