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最后一片油菜花

晓舟

星期天走过人民大桥时，看到一群年轻人正端着长长短短的“炮筒”，对着桥下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咔嚓咔嚓”地拍摄照片，引得路人驻足观看，这显然是一群“色”友在采风。忽然发现平常熟视无睹的油菜花竟是那么好看，这是一种朴实的灿烂、沉静的热烈。一霎时，仿佛这周围的空气和泥土全都充盈了油菜花的芬芳。

记得去年春天，绍兴晚报组织过一个寻找油菜花的活动，那些长期住在城里的孩子们竟然有不少未见过油菜花。

家在江边住，说来也是一种福气。在这个小城的轴心区域，竟然还保留着江滩边大片的农田，使我年年能与这一片金黄的菜花为伴，享受都市田园的宁静惬意。季节的变换改变着田间的色彩，潮涨潮落，春耕秋收，总令我想起青少年时期的乡村岁月，想起住在老家农村的年迈父母，岁月无痕，我的灵魂其实从来也没有离开过乡村，骨子深处永远是个“乡下人”。

傍晚下班时，看见住在我家楼下的两位老人正站在楼道口，拎着刚从地里摘下来的一袋蔬菜，见到我，就把袋子塞到我手里。不知道有多少次，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两位老人的田园收获。可是，这一回老人对我说：以后不能再种菜了，江边的沙滩马上就要开发了，已经赔过青苗钱，油菜地800元一亩，蔬菜地1200元一亩。

内心里不由得一阵惆怅，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这一片金黄的油菜花了，也不能经常品尝楼下老夫妇亲手种植的不施化肥、没有农药残留的绿色蔬菜了。其实江边这片滩地要开发，我是早就从城市规划书中知道了的。把城市建设得更加漂亮，是每位热爱着她的人们的良好愿望。年初开“两会”时，电视台记者找到我，要我说几句关于新年期望的话，我说，盼望尽快看到我所在的区域建设好配套齐全的体育文化设施和美丽的风景带吧。一开春，果然很快就在江边筹备修建运动场的工程，还有江边景观带和与之配套的休闲娱乐设施。

这明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内心深处却有一种失落和惆怅。有了运动场和景观带，我们将失去这最后一片油菜花，我们的孩子，以后也许会不知道油菜花是什么样子了吧！

人总是那么矛盾，总是那么不容易满足。前日与朋友吃饭，说起环境的污染、治安状况的不好，显得忧心忡忡。大家不由得共同回忆起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中期，认为那是“幸福指数”最高的一段时光。那时的水是清的，天是蓝的，人心是纯朴的，任何食物都可以放心食用，任何商品都不用担心假冒，晚上睡觉可以不闭户，白天走路不用担心遭抢劫，那时读书、看病都花钱很少，也很少有人失业下岗。可是，那时候的人们也有不满足啊，我至今不能释怀：因为没钱买彩电，年幼的儿子常常跑到别人家去看而不肯回家，为此曾狠心暴打正发着低烧的孩子，并痛哭悲伤无以自处。曾热切地盼望着什么时候能有钱买电视机、电冰箱，什么时候能有属于自己的住房，什么时候能够想吃什么就去买什么，什么时候洗衣会有机器，冷热可开空调……这一切，现在真的全都有了，而且远远超过了当时的“奢望”，比如电脑、手机，比如私家车、高速公路，比如出国旅游、消费刷卡。城市越来越漂亮，房子越住越大，土地大片大片开发，经济繁荣、生活富裕的同时，我们也正在失去很多：离青的山、绿的水越来越远，新鲜空气、蓝天白云是那么可贵，心灵在呼唤着自然，身心渴望回归自然，曾经千方百计想要离开的乡村成了向往的乐园。每当周日，周边稍稍有些风光的山野涧溪总是挤满了人和车，农家乐园、休闲农庄留下城里人追寻时尚的踪迹。上个星期，我跟随一批年轻人，背着行囊徒步“驴”行江西的三清山，“驴”友们对自然山水的那种喜欢和爱恋，同样深深感染了我，我们甚至舍不得在那里丢下一片纸，怕污了那一方净土，损了那一份自然之美。但是，不少原本拥有着青山绿水的地方又正在到处招商引资，开发建设，破坏着自然之美。

在得到的同时失去，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人类就在这样的矛盾中追求着又毁灭着，希望着又失望着。

面对这江边的最后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我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