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狗”自白

胡水夫

我们是被主人逐出家门、流离失所的土狗，模仿“漂京一族”的说法，把自己称为“漂狗”。听着狗年急促而渐近的脚步声，我们半是窃喜半是愁，既希望能改善自己的命运地位。于是，不停地在晚上的街头踯躅……

从先祖到我们，都是纯种的中国土狗。自被人们驯服以来，一直担负着看家护院的任务，不少同类还为历代江湖好汉贡献出了自己的肉体。虽然我们承担了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狗拿耗子、狼心狗肺等无数的恶名，但是我们的忠心和义气毕竟为人们所承认。因此，义犬救主的故事古时有现代亦有、国内有国外亦有。我们历来是主人忠心耿耿的家仆。

作为忠仆，我们对主人的要求并不高，虽然几千年来长期是主人家中的“宠幸”，但这种“宠幸”是我们自己用看家护院的辛劳换来的。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最多也不过是在主人饭桌下啃骨头时少受几脚踢、少挨几顿骂，最多也不过是在主人饭后多得几碗残羹、多吃几盘冷炙。不像现代家庭中的有些小狗，喝牛奶、吃香肠等都讲究品牌，也不像它们那样热要洗澡、冷要穿衣、每天钻进暖暖的狗被里睡觉。在主人困难的时候，我们甚至躲着主人去偷偷地吃那世上最不能吃的东西，一则是为了苟延残喘，二则更是为了给主人护面子，最后竟给人落下了“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的印像。实际上，谁又不想享受？

为了表示忠心，我们学会了摇尾巴，借用不同的摇法表达自己心中的情感，于是又招来了摇尾乞怜的说法。其实，我们的忠心天日可鉴，只不过是无条件的愚忠。在被主人踢痛了的时候，我们也不会跑出多远，更不会离家出走，过后又马上会尽心地围着主人。但是，愚忠的我们不会察言观色、不会卖乖弄巧、不会左右逢源，也装不出可怜兮兮的弱者相。因此，我们从未有过“三千宠爱集一身”的感觉。

在人们尚不知宠物为何物时，我们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被豢养着，被冠上了家犬的称谓。虽然那时也有所谓的野狗，但我们与它们的差别并不大。如前面所说，几根肉骨头是改变不了本性的。

随着国门打开、西风东渐，品种繁多的“宠物”不断进入主人们的法眼，我们在家庭中便渐处下风。不仅那些长毛短腿的西洋小狗、性情凶猛的藏獒和媚态万千的波斯猫登入了大雅之堂，就是连那些丑陋无比的巨蜥小蛇、尖嘴猴腮的荷兰白鼠和无心无肺的乌龟王八也大有挤走我们的架势。近几年兴起的宠物市场、宠物医院中，哪里还有我们的身影？陶醉在现代物质文明和社会管理中的人们，逐渐地淡忘了几千年来一直为他们看家护院的土狗们。

于是，我们被逐出了家门，流落街头，奔走于荒郊野地。无所事事、无家可归的我们，心里充满着落寞、恐惧和孤独感，害怕见到生人，更害怕见到熟人；害怕看到别的宠物被主人哄着护着逛街，更害怕碰到别的宠物那种睥睨一切的眼神。只有在晚上昏暗的街灯下，我们才敢偷偷地溜到垃圾箱边找些霉臭的东西填肚充饥。不争气的同类，有时还会为了一根骨头而互相厮打。白天的时候，我们大多是躲在阴暗角落里不敢出来，因为城里都给狗发了户口证，像我们这样的“漂狗”人们会见一条痛打一条，惟要赶尽杀绝而后快；在乡村，则有无数的饕餮之徒盯着我们，下套、放药，无所不能，随时都想把我们送上餐桌。呜呼，生活之艰难，几千年来惟今日至最。假如时轮能够倒转，我们情愿回到几千年前未被驯服的野狗时代，毫无心理压力、自由自在地过着贫困但踏实的生活。

狗年即将到来，不知我们这种流浪街头、人人喊打的丧家犬生活何时才是尽头。人间已充满爱心，社会正趋和谐，我们与人类共处的命运终将越来越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