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的感怀

丁朝阳

儿子才上小学三年级，经不住他三番两次地要求，就做了一次好爸爸，给他买了一块梦寐以求的新式儿童手表,看着他那爱不释手的喜欢劲，又读了他用稚嫩的文字洋洋洒洒写成的《我的新手表》，竟勾起了自己对手表久远的点滴记忆。

早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手表与自行车、缝纫机一起被称为“家庭三大件”。在刚刚解决了温饱问题的乡下人眼里，能戴上一款簇新的手表，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时髦事，可以在一夜之间家喻户晓，其传播之快、范围之广不比如今的电视、网络逊色。真因为如此，在我辈少年读书郎的心目中，课堂上只要听那学校教务处高高在上的电子钟发出的美妙报点音乐声，俨然便成了一种享受，而手表则是一个无限遥远的梦、一个高不可攀的奢华。

小姑作为乡里凤毛麟角的高中毕业生，被分配进了乡办企业，开始了脱离泥腿子的上下班生活。拿了一段时间的工资，小姑有了自己的想法，托在上海做保姆的邻居阿姨买一块宝石花手表。手表邮寄到的那天晚上，全家人围在红得发暗的灯泡下，像传阅一件稀世珍宝般地仔细掂量着、抚摸着、议论着，每一个大人的脸上都漾溢着甜蜜的笑意。我也挤进去想一睹为快，可小姑只允许她紧紧地攥在手里让我又看又听。就如儿子第一次戴上手表的心情一样，我特别喜欢那银光闪闪的质感和寂静中铿锵传出的音质。那天晚上我还做了一个梦，我也戴上了新手表。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兴致勃勃地找小伙伴们宣布了我家的特大喜事，同时，在心里暗暗立下决心：有朝一日我也要像小姑一样，通过自己的努力拥有一只属于我的新手表。

分田到户后，靠着父辈起早摸黑的劳作，家里成了那个小山村较早富起来的少数人家，多收的粮食外面无处晒、家里无处藏。家人要做祖辈做不了的大事，筹划建二层新楼房了。两年后，我家住进自家造的新洋房，父亲也戴上了新手表。那一年，我成为乡里惟一考上春晖中学的学生，完成了自己实现新手表计划（考春晖、读大学、有工作）的第一步。不过，就在我去春晖的前一天晚上，父亲拿出那块他戴了没多久的手表，轻描淡写地跟我说：“这块手表带上，你读书要用的。”我听了猛然一惊，那可是父亲的心爱之物。父亲的举动，令我百感交集。我期盼中的手表竟然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但我明白，戴在我手上的手表承载着家里人对我的期待，赋予我永生难忘的护犊浓情。

父亲的手表陪伴我度过了在春晖和大学艰苦求学的七年，终于我也成了一名城里人，开始了自己独立的工作生活。没过多久，我用自己赚得的钱买了一块日本西铁城进口手表，将那块几乎用得差不多的手表还给了父亲，父亲一点也不嫌弃，高兴地戴上，他是为儿子“出山”骄傲。后来，结婚的时候我又买了一块瑞士英纳格手表，将那块西铁城手表给了父亲。不过没多久有了寻呼机和手机，它开始退居二线，只是在我考试的时候偶露峥嵘。更多的时间，则悄悄地躺在抽屉里，等待着主人下一次的宠幸。就像现在我对手表的感觉一样，儿子恐怕也无法理解儿时我那种对手表的心境，只印在自己尘封已久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