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萎的生命之火

——病榻上的感悟

古石

“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诗人蓝德的诗句。

六十多岁了，从没住过院，更没开过刀的他，竟冷不防经历了一场与病魔、死神的生死之战，一场生命之火被湮灭和复燃的抗争。

这又是一个冬雨淅沥的日子，通向手术室的玻璃走廊上，雨水从玻璃钢屋顶，流到玻璃墙，淌向地面。老天似乎在为他流泪，他披着手术室棉大衣，木然地跟着护工走进9号手术室，脑子一片空白，不久，他把知觉寄存给麻醉师……

从麻醉师手里真正要回知觉已是晚上七时了。吃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他最熟悉不过、又感陌生的脸。它似室外天空，一脸愁云却掠过一缕晚霞的灿烂。老伴一直守候在病床边，见他苏醒了，自然欣喜：“醒啦，手术蛮好，好好养，很快会好的。”语音低沉而亲切、温情，沁入心脾。携手四十年了，他好象从来没有体会到老伴的这种感动心灵的温柔。老伴没有泪，而他的眼角却不自禁地绽出了两颗泪花。一只手无力地握紧老伴那双干枯而凉凉的手，他感到了这是生命的呼唤。生命之火还在延续。他惬意地闭上双眼……朦胧间，一声稚嫩的呼叫又唤醒了他：“爷爷，还疼吗，快好起来，噢!”这是他不满十岁的孙子在病床前的问候。他忘了刀口的刺痛，频频点头，光滑细软的小手，握在手心，他倍感了生命的力量与希望。杭州的小儿媳抱着才八个月的孙女，也在他的病床前，还不懂事的小孙女竟硬把一包小馒头塞到爷爷手里，好象也在企盼爷爷的生命之火的不灭。双休日，探望他的亲人更多了，最使他感受力量的是加盟白马湖教坛的一个东北娃，他的干女儿。她那细长、柔滑的手指轻轻地握着他发着低烧的手。看着他蜡黄的瘦削的脸庞，她心疼地红了双眼，眼角闪耀着晶莹的泪花：“爸，没事的，好好养，家里事，别操心。”简洁的东北话，清脆而有节奏，声声如他抗争病魔的战鼓，预示着胜利的明天。亲人的呼唤，亲人的企盼，亲人的添薪加柴，他没有理由让自己的生命之火萎下去。

一周过去了，他忍受着病床之苦，却真实体会到生命的意义，这一周的体验，他深信白衣战士是生命之火的守护神。

那是一个冬雨霏霏的早晨，他因感右上腹隐痛，由老伴陪着去市人民医院就诊，是一位极负责任的B超检查的王医师，在给做肝胆检查中发现他不在检查范围的右肾有病灶，并电话通知开单医师。当时，他正在返家路上，开单医师是他的外甥，一个紧急电话，“要回院做 CT检查。”像这冬雨天响起惊雷，原来伴着雨声有节奏的脚步突然沉了起来，雨伞歪擎着，雨水淋湿衣背，淌湿了裤腿都无知觉。繁华的街道似乎萧条起来，只剩少量黄叶的行道树在雨中哆嗦着，抖落几片黄叶，飘落到他的雨伞上，掉在地下。天哪，难道自己也将成凋零的黄叶不成!他不希望自己的生命之火就此熄灭，他竭力自制自己，并劝导老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能一败涂地，一溃千里，从最坏处准备，向最好处努力。

检查报告确似一份死刑判决书：“右肾下极肿瘤病灶”!外甥安慰他：“很可能良性，但需及时做切除手术。”外甥为他开好转院证明。他的儿子正是浙二医院泌尿外科的医生。难道让儿子当医生是为自己开刀吗？他还未回到家，杭州儿子的电话来了。原来也是外甥给杭州通了电话。他儿子一接电话，急了，告诉科主任，主任很干脆：“中午马上把你老爸接来，及早安排手术，亲人难下手，我替你主刀。”轿车在雨幕中急驰，他当天住进了浙二医院。术前他去见了科主任，表示感谢，并失口：“主任，我的命在你手上了。”主任忙说：“不能这么说，命在你自己手里，要有信心，我和你儿子会用最佳手术方案安排手术的。”主任可也真有大将风度，一席话，使他感觉到生命的希望。躺在病床上的日日夜夜，晃在眼前最多的就是白衣卫士的身影。他(她)们把信心、热情送给了他，带走的是他的病痛与忧伤。一篮篮溢香竞艳的鲜花、水果，是他(她)们对同事家人的祝愿，一双双充满关爱与自信的眼神是对他的最大鼓励。这里有一群身材娇小、心灵手巧，面带微笑的白衣天使，病员有求必应。哪怕是一声轻微的呻吟，护士便翩翩而至：“还好吧，大伯，哪里不舒服，很快会好的。”亲切的问候，会使你感受温馨，感受青春的力量，感受生命之火的希望。解除了病员的痛苦，她们轻盈地飘然离去。她们日夜守护的，不正是病员的生命之火!

术后一周，一个冬雨初霁的下午，他从病床前通向凉台一平方米的房门空间，看到层层浓云之间，久违的阳光顽强地穿越云层，使病房内有一缕可贵的金灿灿。他儿子手提一张病理化验报告，一脸喜气走到床前：检验报告出来了，是阴性，不过是阳性边缘!这就是他晦气之中的运气了，要不是上虞医院那位王医生不报告检查之外的发现，他的病将会延误，他哭了，他给上虞医院的外甥打电话，请转谢王医师，但他哽咽着好久说不出话来。手术虽成功，病理也令人放心不少，但他仍不能动弹，必须平卧半个月，不许下床。这多难受的半个月，是亲人、医生、护士及多少来探望的亲朋好友鼓励、劝导、护理，使他终于挺过了危难时期，让生命之火延续下来。

一个明媚的上午，阳光从房门直射到他的床前，他又拿起笔来写他的病床感悟。老伴告诉他，学校领导来看他了。前任老校长、现任校长及副校长，带着白马湖同仁们的关怀走到了他的病床前。一个已退伍的春晖老兵，能得到学校领导百忙之中的探望，他亲切之余，眼圈又红了。作为在白马湖干了二十余年的老兵，没有为学校前进的列车起过火车头的作用，顶多像一个承载列车，磨蚀自我，昼夜滚动的铁轮。领导们握着他的手为他庆幸，为他鼓励：“不要想太多，养好身体，战胜疾病，生命之火永盛!”一双双有力的手使他倍感生命的力量。

这真是一场永生不忘的生死之战，至此，他的生命之火没萎。但战胜死神的决不是他个人。火不萎，他也暂时不准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