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场上（小小说）

何武玉

村口，一棵百年古树，一条小小的河湾，一片热闹的乡场。

正是中午时分，乡场上清静下来，只有三二个人。这时候，老荣祥荷着锄头从田间归来。水生看着他回家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说：“老荣祥真是个苦命人……”一旁的阿焕接上嘴说：“瞧你说的，苦命人多着呢!”“人家是苦中有乐，荣祥伯是苦到头了……”

本来，伟清要回家了，他走了几步，听到了两人的话，又踅了回来，蹲在旁边静听。

“只怕是荣祥伯离大限不远了……”水生说到这里住了口。“什么？你说老荣祥的寿数到了!他不是好好的，还在做田里活呢。你别瞎咒他……”“你信不信？他不出三个月，准病倒在床上，这一病就再也起不来了……”水生说得很肯定，一副未卜先知的样子。

“我怎能信!上次他儿子落选村长被你赢了，这事又能被你说中？老荣祥活活的人……”阿焕提高了嗓门，表示不服。

“那好，我们再打个赌!”水生说。

“谁输谁请客!”阿焕和水生击掌。

这时，两人才发现一边蹲着静听的伟清。水生忙说：“这个赌你可不能传出去，被他家里知道了，掌破我的嘴也是人家有理……”伟清忙边走边嘟囔着说：“不传，不传……”

伟清是个传嘴精，被他知道的事要不去传是不可能的。当夜他就去老荣祥家，将水生和阿焕打赌的事学说了一遍。

老荣祥的儿子金明原来当着村长。上半年选举时，水生和阿焕打赌。水生说，这次选举他一定落选下台。阿焕说，不可能吧，水生家亲房多，亲眷多，拳头打出外，手势挽进里，谁不投他的票。选举揭晓，水生真是料事如神，金明得票寥寥无几，连亲房、亲眷也不投他的票。

金明听了伟清的话，气得红头胀脸地说：“水生这小子存心和我作歹，像乌鸦绕着我聒噪……”说着要去找水生寻事。老婆桂花拦住他说：“你先别去，让‘老东西’去……”桂花冷冷白了一眼老荣祥，对他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水生是你小辈，你和他关系又好好的，他却损你，咒着你死。你去找他，掴他几个耳光，出出气，脱脱晦……”

老荣祥一向惧怕媳妇，对她逆来顺受，听着媳妇的话，气也不敢出一口，缩头缩脑摸黑出了门。
等了好多时候，老荣祥才回家来了。他不睬儿子、媳妇，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睡了。桂花要去敲门，金明说：“算了，明天我去找水生算账，饶不了他……”

第二天，金明在乡场上见到水生，一把抓住他的前胸，吼道：“你小子，端着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你别逞这村长威风了!有什么事你好好说……”水生身强力壮，使力撩开金明的手，金明跌了个踉跄。“你嘴巴子够脏，竟咒赌我爹的命!”金明责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水生故意问道。“管他谁说的，你说了别赖!”“我不赖，这犯了哪条法律？你当过村长，你懂法呀……”“你犯了文明条规，青口白牙，恶语伤人……”不知什么时候，桂花也来到乡场上，她接上金明的口，向着围拢来的乡亲们大声嚷道：“水生你真是个畜生，没个大小辈份，没个道德良心，我家那‘老东西’……”桂花说漏了嘴，忙改口道，“我家那公爹……”可是，乡场上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金明哥，桂花姐，你俩这话算是说对了，做人就要讲究道德良心，讲究文明风尚……”水生哈哈笑着转了口又接着说，“医生对病人不是也说，你这身体不行了，你这病怎么怎么了……”

“你是医生？你是盼着我家死人……”金明、桂花作最后的驳辩，口气却软了下来。

“我是半个医生……我和荣祥伯好着呢……”水生似乎大功告成，扬扬手，一脸高兴地离开了乡场。

这时候，乡场上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金明、桂花。两人心虚了，双腿也打起了颤抖。

当天下午，老荣祥被金明、桂花急着送到了城里医院，住上了院。

一个多月后，老荣祥出院了。他精神了许多，脸上有了笑容，见人说：“我是转世人了……”这天，金明家里可热闹了，亲房、亲戚、左邻右舍都去了他家，大家见了金明、桂花都很客气、亲热。金明自从村长下台后家里还没有这么热闹、欢乐过。

乡场上的小酒店里，水生和阿焕将酒斟得满满的，两人欢快地端起杯子一碰，齐喊一声“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