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22 (小小说）

何武玉

夏天的日子长，吃过晚饭，还是大白天。雷熊躲在宿舍里看“本市新闻”。同宿舍的江西尤天成凑上前对他说：“这个节目有啥看头，逛街去!”雷熊一边看他的电视，一边温温吞吞地说：“你还没逛够街？你是上街去看花花绿绿的女人……”尤天成嘿嘿地讪笑几声，佯装着看了一会电视，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溜了。每当雷熊看“本市新闻”，总会有这么一个小插曲，就像是两人的一个保留节目。

雷熊也是外地人，老家远在千里之外的湖南腹地山区。他18岁就来到江南这个秀丽的小城打工，已经整整8年了。在这8年里，他换了一个又一个工地，一家又一家工厂，在工地上干过力工、钢筋工、泥灰工，在工厂里做过装配工、车床工、检验工。他就像一条鱼儿在这个城市里游弋，四处觅食。如今他在这家工厂里担任着管一条生产流水线的车间主任，月薪涨到了2000多元，虽说不上他已经有多富，但过得不再是囊中羞涩的日子了。可以说，雷熊是和这个城市一起成长的。他喜欢看“本市新闻”，对这个城市有一种第二故乡的亲和感。

雷熊看着新闻节目，突然瞪起了眼睛：9922！他按捺住跳动的心，屏息静气地往下看，果然，从9922黑色轿车里走下一位毕挺的中年男子。只见他从大街拐进一条小巷，跨进一户寻常人家……这时候，播音员用清亮的嗓音报道：……市领导走街串户，访察民情……“鸟个领导!访察美容院小姐去吧……”“啪”的一声，雷熊气呼呼地关了电视机，不再看了。

落日的余辉渐渐消褪，寂寞和烦躁伴随着夜色袭上雷熊的心头，他双臂枕着头躺在床上闷闷地想起了心事……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雷熊产生了一种青春冲动，有时候这种冲动很强烈，他要用意志才能压抑下去，夜里也常做难以启齿的青春梦。同宿舍的尤天成在老家结了婚后来这个城市打工，他一星期与老婆打个电话，每月发下工资去美容院“解决问题”。尤天成怂恿雷熊也去美容院“洗头按摩”。雷熊认为这样做不好，犹豫着不肯去。一次，他还是跨进了美容院的门。洗了头后，小姐领他去敲背按摩。走进一个小房间，小姐将衣服脱得很露，雷熊看得脸红心跳气粗，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了小姐的胸前，小姐笑着拥上前去，雷熊却慌了，赶忙逃出了小房间……

尤天成知道了这件事，直笑雷熊还是只嫩鸭子。外来工是烂仔，做的神仙老虎狗，要咋混就咋混，要不，这日子咋过？……

雷熊第二次去美容院，不再躲躲闪闪了，果然老成了许多。这家“安宁”美容院，店面不大，却干净整洁。给雷熊服务的是个模样很秀气的年轻女子，她热情大方，穿得端正，敲背按摩，招招式式很正规，使雷熊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在这种气氛中，两人聊了起来。原来，她就叫安宁，是这家美容院的老板。没想到安宁竟也是湖南人，老乡相识，分外亲热，打开的话匣子没法关了。雷熊说了自己8年的打工经历，安宁夸他历经艰难终成材；安宁说自己以前一直在省城一家很大的美容院打工，最近才来到这个城市创业，雷熊称赞她有志气，不简单。当雷熊告别安宁离开美容院时，不但感到浑身的骨节眼、血脉活络舒畅，也改变了对美容院的看法。

从此以后，雷熊有事没事常常去安宁那儿，两人渐渐产生了感情，都喜欢上了。可是，一桩意外的事情却使爱情之舟搁浅了。雷熊好多次发现9922歇在“安宁美容院”门前。本来这也没啥，哪些有钱的、有权的慕名来找安宁敲背按摩无可非议，可是雷熊不是一次二次看到安宁像一只快乐的小鸟跳上9922，这车不知开到什么地方去了……雷熊终于想明白了，安宁对他口是心非，背地里也做着“出卖”自己的事……他和安宁就这么冷了下来。

今天，雷熊终于知道了，“9922”还是一位领导。想到这里，他愤愤地骂道：“这孬官!……”

这时候，雷熊颇为意外地收到了安宁发来的短消息：今晚在文化广场举办外来工青春联谊晚会，你咋不来，快，我等着!

雷熊急急忙忙赶到文化广场，找到了安宁。广场上来了很多的外来工，大家相聚在一起，一片热闹、欢乐。晚会开始了，主持讲话的竟是“9922”。他激昂有力地说：外来打工的父老兄弟姐妹们，你们为城市的建设、发展作出了很大贡献……城市要努力创造良好的环境，让大家工作好，生活好，学习好……“9922”讲得很感动人，雷熊对他却是一肚子的反感。接着，有几位外来工上台作了生动的演讲，表达了要为第二故乡奉献青春的心声。再接下去是精彩的文艺节目，登台表演的也都是外来工们。

不知什么时候，安宁拉住了雷熊的手。雷熊心里感到甜甜的，可是又有一种酸溜溜的疼痛。他忍不住问安宁：“最近，那个‘9922’没来找你？……”

安宁掩口“扑哧”笑出声来：“我就猜测你哪根神经搭牢了!他是我舅舅……”“他是你舅舅？”雷熊急忙追问。“我舅舅大学毕业来这个城市打工10多年了，刚又提拔了。舅舅还是这个城市的女婿呢，舅妈也是大学生，可漂亮啦……”安宁说得很自豪、喜悦。雷熊听了很激动、兴奋，心里像灌满了蜜糖似的甜润……

这时候，雷熊看到了尤天成，他很入神地看着台上的吹箫节目，边看边装着吹箫的手势，好像在一起伴奏。雷熊这才想起尤天成爱好吹箫，他那支从江西老家带来的箫早丢到垃圾箱里去了。雷熊想，明天上街去给他买一支好箫。又想，该向工厂领导提个建议，什么时候给尤天成老婆安排个工作，让他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