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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壮山河“大鱼山”

——纪念严洪珠烈士

万正


1944年9月7日,我从苏北抗日根据地出版的《江海导报》上,看到一条由延安新华总社播发的消息《气壮山河的大鱼山(岛)战斗》。大意是:8月20日,浙东海防大队一中队在浙东大鱼山遭日寇陆海空军及伪军500多人的进攻,敌人与我兵力是八比一之比。我军勇敢战斗,全队指战员伤亡过半,严洪珠指导员多处负伤,最后他们打光了子弹。砸烂所有武器,集体跳海。洪珠指导员用最后一颗子弹,以身殉国。看完这条消息,我想其中所讲的洪珠指导员,会不会是1940年我在上虞政工队时发展的一个党员呢?半年以后,我收到浙东游击队一位同志的来信,信中证明《江海导报》报道的洪珠指导员,确实是我的战友严洪珠同志。但他在大鱼山岛上战斗和牺牲的详细情况,我还不太了解,直到最近才搞清楚了。

严洪珠同志,原名严鸿翥,中等身材,白白胖胖的圆脸孔,颧骨较高,笑起来时,两眼眯成了两条缝。他是浙江上虞县崧厦镇严巷头人,他家住在崧厦镇东头的黑漆大墙门里面。出生于1923年,排行老大,下有弟妹四人。父亲严奏清先生从小就在上海做账房,母亲操持家务,常常生病。1937年抗战爆发后,父亲失业,因此家里生活非常困难,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艰难的童年生活,使洪珠幼小的心灵中早就埋下了不满现实的种子。

洪珠从小勤劳质朴,善思好学,平时沉默寡言,8岁时跟随父亲到了上海,白天上学,晚上寄宿在一个亲戚家里,由于勤学苦读,时常在微弱的灯光下看书写字,他的双目近视,戴上了近视眼镜。6年后父亲失业,洪珠也随同父亲返回家乡,在崧厦又读了一年私塾。

1938年冬,严洪珠同我一起考进了浙江上虞县第二届战时政工队,做抗日救亡宣传工作,这个政工队名义上属国民党县政府建制,实际上却是中共上虞县工委控制和领导的,严洪珠在政工队里认识了许多革命同志和朋友,阅读了不少革命文艺作品。他思想进步很快,在1940年4月,经党组织决定,由我做介绍人,发展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41年底,我和严洪珠参加了新四军,他被分配到浙东纵队海防大队一中队当指导员。1944年,国际反法西斯战争进入了一个新阶段,我解放区各战场发动了对日寇的局部反攻。5月间,浙东游击纵队政委谭启龙和司令员何克希,根据浙东区党委制定的“坚持四明,巩固三北(即上虞、余姚、慈溪三县北部)”,“分散活动,牵制敌人,开辟海上隐蔽的游击根据地”的总方针,向海防大队队长张大鹏和政委吕炳奎同志面授了开辟海上游击根据地的任务。并发给三挺新机枪两门小炮。

8月21日凌晨,我部队抵达大鱼山岛,从南头涉水上岸,为了防止岛上匪军顽抗,副大队长陈铁康立即布置警戒任务。盘踞岛上的匪军系“舟山保安总队大洋山独立中队”俞康祺部的一个分队,有七八个人,三四支枪。

22日晚上,驻舟山群岛日军从匪军提供的情报中得知我军登陆大鱼山岛后,当即定下了围剿我一中队的计谋,并请求上海派两架飞机支援。

24日晚,敌人完成了兵力的集结,其中有日军200余人和伪军300多人。25日凌晨,大鱼山岛上空出现了两架日机,低空盘旋。随即,我哨兵发现海面上有五只小汽艇、五艘机帆船、一艘登陆艇、一艘标号为“105”的大型战舰,正朝大鱼山扑来。

陈副大队长这时感到情况严重,一面下令做好战斗准备,一面召集干部开紧急会议,大家一致认为,大鱼山是一悬海孤岛,部队无处可以转移,光秃秃的山头也无法隐蔽部队,出路只有一条,打!坚决地打。中队指导员、党支部书记严洪珠向部队作了简短有力的动员,他说:“同志们,敌人把我们包围了,怎么办?我们是铁的新四军,要为民族的独立、人民的解放而英勇战斗,敌人要消灭我们,我们要挺起腰,咬紧牙,紧握枪,狠狠地打,把来犯的敌人消灭光。”紧急动员后,同志们以最快的速度,由三个干部带领抢占了驻地附近的三个制高点:陈副大队长带领一个排,占领了大岙岗制高点;程中队长带领一个排,占领了湖庄头制高点;洪珠指导员带领一个排,占领了打旗岗制高点。

敌人欺我军兵力单薄,孤立无援,一面以飞机低空扫射和战舰火炮轰击,压制我方阵地,一面避开我正面阻击,从大山南北两头登陆,然后各路向我夹击,沿途见房子就烧,见人就打,十分疯狂,并胁迫群众为其带路。我打旗岗前哨发现小西洋滩头的日伪军登陆时,就给敌人一阵猛然的射击,打死打伤六七人,敌人败下阵去,我部队缴了几支枪。随后,敌人一面加紧南北包抄,一面用更猛的炮火,向打旗岗轰击,并驱使伪军再度发动冲锋。到日伪军爬向山岗,距我五至十米时,严洪珠向全排战士高声命令:“同志们!咬住敌人,狠狠地打,打他个腰断背裂、脑袋开花……”于是两挺捷克式机枪喷出愤怒的火舌,飞射出仇恨的子弹,一个个手榴弹飞向敌群,直打得伪军叫爹喊娘,日本鬼子也嚎叫着败下阵去。

敌人发狂了,炮弹在山头四周爆炸,机枪子弹简直像飞蝗一样。在猛然的火力掩护下,日伪军倾巢出动,全面进攻,三个阵地各有六七十名日军和七八十个伪军,妄图南北夹击,分割围攻,一举攻陷我阵地。而我大岙岗、打旗岗、湖庄头的阵地依旧巍然屹立。

午后,敌人调整兵力,同时敌舰上的炮火仍不断轰击。经过3个多小时的激战,指战员们衣破裤碎,满脸满身尘土,有的身上沾满紫黑的血斑,有的伤口还在流血。虽然短兵相接的战斗停止了,但他们知道恶战还在后头。因此顾不得伤痛、疲惫和饥渴,一面掩埋牺牲的同志,一面加紧修整工事。严洪珠和一些负伤战土,一面安顿重伤员,一面检查弹药,一面收集石头,准备给来犯之敌以更加有力的打击。

下午1时左右,日寇将全面进攻改为集中主力各个击破的战术,以打旗岗为主攻目标,向打旗岗展开了猛然的进攻,炮弹像雨点般在打旗岗爆炸。我机智的勇士以弹坑作掩体,以碎石作枪弹。当时严洪珠虽已负伤,但他还是和陆贤章排长带领战士们顽强地坚持战斗,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当大家的弹药将要耗尽时,严洪珠忍着伤痛在阵地上来回爬动,把牺牲的和伤重同志身上的子弹带解下,再来回爬动着分发给大家。

这时,严洪珠环视阵地,一个排的战士只剩下 6人,而且他们都带着伤痛,机枪手也伤重昏迷。他感到情况严重,难以坚持到天黑,便对活着的几位同志说:“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军队,坚决做一个光荣的革命者,决不做俘虏,决不缴枪,子弹、手榴弹打光了,用石头砸,石头砸完了,就用牙齿咬,要为革命流尽最后一滴血。留下最后一颗子弹,作为自殉的准备。”英勇的战士们在党支部书记的号召下,奋不顾身地击退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最后阵地上只留下4个人了,陆贤章排长从昏迷的机枪手手中接过机枪,对正在毁文件的严洪珠说:“指导员,你带同志们撤!我掩护!”严洪珠严肃地对陆排长说:“你快带同志们撤!”陆排长还是推让,不肯走。严洪珠又厉声向陆排长说:“这是命令,你要服从。”陆排长没有办法,只好带了2个战友撤下去了。敌人又进攻了,撤退的同志听到指导员的驳壳枪打响了,他在为撤退的同志阻击敌人,陆排长和战友又走了一段路,又听得指导员驳壳枪“啪”地单发的一枪。这时敌人已冲上山岗,这最后的一声驳壳枪是洪珠指导员向活着的战友报告,这是他自己战斗到最后一息的枪声。

这次战斗,共打死日本鬼子50余人和伪军30余人,打伤日伪军80余人。我们自己也付出了沉重代价,全中队76人当中牺牲了指战员42人,最后归队的仅有34人。

我军血战大鱼山的行动,在大鱼山、在舟山群岛、在浙东广大人民的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现在,大鱼山上建立了一座有8米高的大理石纪念碑,每年8月25日,渔民们都会用渔村传统方式来祭奠42位英勇的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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