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笑

山海人

火车缓缓地停靠在一个小站里。

我与儿子依然坐拥窗口。窗外，急切的人群走动着，除了一些下车、上车的人，还有一些推着小车、提着篮子杂七杂八叫卖的，一个窗一个窗地掠过去。

叫卖的过去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不象叫卖的，若有所寻，一直低着头行走，手里除了握着一只空空的马夹袋，什么也没有。这人该60多了，赤着黑黝的背脊，太阳的暴晒下，脸也很老，一种干裂的绛红，可能长期在铺石的轨道上磨蹭，鞋都裂口了，凭感觉，我知道他干着什么。

我转身跟6岁的儿子说，“昕昕，把手上空了的矿泉水瓶扔出窗去吧!” 

“不行，不能随便丢垃圾的。”儿子昕昕说。

“就丢这么一次吧!”我哄他说。

昕昕不知是真是假地看看我，伸出手，迟疑了一会，丢了下去。

塑料矿泉水瓶轻轻地抛到了轨道的沟凹边。这时，老头箭步上去，老远就伸着手、俯着身，临近时，弓起黎黑光亮的脊背，麻利地拾起放进马夹袋里，直起身，他转了过来，笑容满面地朝着我们这边看，从他目光的折射中，他的笑更多地对着我儿子，我望见了这是一种浑厚朴拙的笑，脸上一道道拥挤的皱痕里，跳跃着一种掩饰不住的欣喜，象曲谱上的音符跳动着。我不知道这种欣喜为他自己，还是为我儿子，或者兼而有之。

儿子昕昕，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弄得不知所措，转身也笑容可掬地看看我，过了一会儿，儿子有点莫名的激动，他又将还留一半的矿泉水瓶丢了出去。

老头的笑一直漾着，又满心欢喜地将还在奔跑的塑料瓶儿捡进了马夹袋，这次，他还深深地点着头，面向着我们的车窗。

父辈一样年龄的人，这般恩重如山的举动，它让我有些招架不住了。尔后，我有一种温软的感觉在身子里流淌，在心胸里激荡，甚至已在我的喉边哽咽。

我们没做什么，真得没做什么，一只空中飞出的塑料瓶儿，却幻化成一朵灿烂的鲜花一样的笑靥。我想，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许多人只是需要得到一点点，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一点点，便是知足，便会满意，便升腾起对生活的无限希望和热情。

然而，面对生存，这样的笑靥，超越了贫穷、陌生、位卑，这样的笑靥又如窗外的阳光久久地温煦着人的心灵。

火车缓缓地离开了这个小站，老头的笑容依然荡漾在那穿行不息的轨道间。

我与儿子探出窗外，深情地遥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