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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亮”

辰晔


在我的故乡,一个小山村,至今还备着“亮”,怕晚上偶尔停电。

要知道,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以前,故乡村民们照明用的,都是清一色的“亮”。“亮”,高半尺许,是用铜材制做的。全身由底座、储油灌、灯芯管和耳环把手组成。“亮”的叫法,而今无法考证,作为一种开门见山、一听即懂的叫法,从中也很是透出了村民们淳朴爽直的个性。

其时,一俟天黑,家家户户都会争先恐后地点上“亮”去,那灯花儿一明一暗,亮亮晶晶的,像是一群群星星下了人间。

那时候,村里的人们天麻麻亮就出工下田,每每满天星光时才扛锄而归。“亮”一上,意味着晚餐的开始。摇曳的“亮”的光晕,顷刻间便令劳动了一天的村民们从疲惫中走将出来。尽管小菜无非是老三盘:霉干菜、霉腌菜、霉苋菜梗,但土制的白酒是断然少不了的。只是喝酒,远没有像现在酒宴上那种觥筹交错的闹热景象,他们各自独啜,间或会趁着酒性,说些自己喜欢的话题。其实想想也是,一家人又客气什么呢?酒,确乎是好东西,尽可把所有的人打回原形,不再装模作样。这个时候,凡家里不喝酒的女人,便成了喝酒男人的听众,直到女人持着“亮”把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搀扶到床,让他们倒头呼呼大睡而去。乡下的男人一年四季总有使不完的劲,我想大约跟喝酒有关。而杯盏中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醉生梦死、人世百态,以至一个人的品性和名声,“亮”似乎最能洞察,因为它始终扮演着见证者的角色。

夜晚,若男人们要醒酒,要去串门,茶始登场。这时,“亮”依然会在桌上守候他们。每人一只大瓷碗,撮些许茶叶,开水一续,大碗茶就成了。回想起来,那些年头的喝茶,怕多是生理上的需要,解渴而已。所以,茶叶没有特别的讲究,新茶、陈茶也不经意,只要味道是茶即行。怕只有在聊天话题越来越多之时,才见喝茶始解构原先生理的需要,像是一种心理调节、一种心境。毕竟劳累了一天,每每喝至十时许,有人始打呵欠,于是经人提议,大伙儿始作离席状。若有邻居客,女主人总是持“亮”送客。外边风起之时,女主人一边用手掌遮风以防“亮”的熄灭,一边则口中念念有词:“慢走噢,明天再来坐!”用“亮”慢慢为客人送上一程后,女主人这才折回屋而送男人上楼就寝。“亮”一熄,山村复归寂静。

故乡的“亮”难忘,是因为那“亮”投射了祖父、祖母对我太多的爱的光泽,以至一次次点拨了我的心“亮”。记得半夜口渴难耐叫喊时,是祖父、祖母点着“亮”到灶头烧水,并用嘴吹凉了开水给我喝;记得大暑天蚊子多,半夜被潜入蚊帐的蚊子咬醒后,祖父、祖母总是赶紧点“亮”,用扇驱赶;也记得有一年春节前夕,祖母见我脚上的一双鞋子破了,为了让我赶在大年初一穿上新鞋,白天是大忙人的祖母便在“亮”的陪伴下,彻夜替我纳鞋底;更记得父母来信让我回城读书的那天晚上,祖父、祖母竟无语凝咽,泪湿衣襟,“亮”灭了又点,点了又灭,第二天早晨一睁开眼,发觉祖父、祖母还坐在床沿上呆呆地看着我……

“亮”,恍若我记忆的闸门,一旦开启,让我牵起太多太多的亲情,且激奋难已。有一回,我与伙伴们外出割猪草时,见别人自留地里有一只大南瓜,便把大南瓜当作靶子,用割草的镰刀玩起了“飞刀”,直把大南瓜弄得个稀巴烂。事后,自留地主人怒气冲冲把状告到了祖母那里。原来,这只大南瓜是人家留种用的,怪不得把人家气的。傍晚点“亮”时分,祖母正用剪刀修剪“亮”的灯芯管顶头已烧得焦黑的部分,一边剪修一边说:“将这烧焦的部分修剪掉,这‘亮’就可以点得更明,做人也是这样的道理,你懂吗??”祖母的弦外之音,于我自是心领神会。“我错了,以后我再不会去干这种傻事了,我明天就去向人家道歉。”我沉重地说。“做错了事,就要赶紧改,走,现在我就陪你去跟人家赔礼认错吧!”祖母信手点起了“亮”,斩钉截铁地说。祖母持着“亮”陪我跨出门去……

祖父、祖母没有多少文化,但却知晓文化的真谛。当年,就是祖父卖了田供父亲读书,从而令父亲从山村走出,成为桃李满天下的教师的。有一天晚上,我与祖父聊天。聊天中,不经意间,我流露出对读书的厌倦。就在此时,祖父突然问我:“黑夜中,坐在屋里,我们为什么看得见东西呢?”“这不就是因为点着‘亮’吗?”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对呀,点着‘亮’,黑夜里才能看得清。读书是不是‘亮’呢?不读书,不就成了文盲吗?”实在是太通俗、太生动的比喻,祖父的一席话,恰似春风化雨,令我豁然开朗,并坚定了我读书的信心,且至今毋敢懈怠。

一位爱好古瓷的朋友说过,在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能够听到摆在他房间里的古瓷瓶发出的轻微但却清晰的声音,那些声音组成的旋律,有时为断断续续的洞箫,有时为幽秘的编钟的碎韵,我对此深信不疑。因为我知道,世间所有的人和事,有时往往决定于人们烙守心底的那种不灭的理念。真的,看到“亮”,有时我会听到祖父、祖母叫我,且总是那般低沉温柔,语重心长。

“亮”,淡出故乡村民的生活,怕已不下三十个年头。在我的眼里,童年的“亮”像一根弦,弹奏出山村人家的喜怒哀乐,流淌出浓浓淡淡的哀思。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想到故乡的“亮”,我总能牵回一缕缕似近却远似苦亦愁的长长短短的滋味来。我信仰“亮”。人在途中,哪怕是这黝黑黝黑的境界里的一缕光线,也足以照亮其心灵的四季。是啊,祖父、祖母曾经给我点燃的心“灯”,永远不会熄灭,它时时给我温暖,默默指点我通过所有的黑夜,走向人生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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