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小贩

山海人

这个西瓜小贩其实与我已经很眼熟，我无数次在他的四轮卡车上买过西瓜，夏天一来，他准如鸣蝉般倏然降临，我们楼下的市场一隅亦因此多了一点生气和喧闹。

小贩真得很小，却黑瘦似猴，双眼凹陷，颧骨凸削，硕大的草帽掩遮着瘦长的脸庞，帽沿挑出一条细绳，潦乱围在下颌，一晃一荡的，有点支架不住，随风飘荡的还有那件搭不住纽扣的衣服，像只风筝。样子落拓不羁，弱不禁风。可小贩人小嗓音大，打老远就听得见他的吆喝声，“买西瓜，买西瓜呵，保红保甜保新鲜……”叫喊声时长时短，时而又传出粗糙的旋律，夹着浓重的皖南方言，有点滑稽可笑，但听得出，发出这种声音的本身又是那么的爽朗，似乎能唤醒我们某种平伏在深处的沉重，不知是小贩的吆喝到位还是他的老小无欺，车前围买的人常常很多，他一边忙着帮顾客挑西瓜，一边嘴里不停地嚷着“条纹粗，西瓜甜，大屁股女人生胖仔……”笑得一些人提着西瓜的手颤悠悠地摇。偶尔夜深，我路过他的车前，他蜷缩在一张草席上，侧着身，就着昏暗的灯光，低头旁若无人地看他的书，我走近，好奇地看他，只见手里捏着《娱乐生活》杂志。这样的场景，仿佛让我触动起什么。我接着问，“晚上就睡这儿？”“热天宿在路边，我们惯了，上虞城市保洁得好，夜风从车底下吹过来，还真够透气呢!”他黑黝的脸上漾着知足的笑。

不知为什么，眼前的小贩，让我想起电影《泰坦尼克号》中的杰克，杰克一无所有，但对生命无限热爱。露丝是一位富翁的未婚妻，因对上层社会的生活失去信心，精神痛苦，渴望新的生活，这时杰克出现了。

那次晚宴上的对话太精彩了。道出了人生的真谛。露丝的母亲因看不起杰克，故意讥讽，问道：“三等舱的感觉怎么样？”“太好了，没有老鼠啊!”杰克自豪地说。“你觉得像你这样到处流浪的生活，没根的生活有趣吗？”“太好了，我虽然一无所有，却能呼吸自由的空气，享受明媚的阳光，欣赏迷人的风景，聆听大自然的音乐。前两天，我还睡在桥洞里过夜，今天我居然在豪华的泰坦尼克号上和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们共进晚餐，生活就是这样的奇妙。生命只赋予一次，我不想浪费。”

小贩也不正是在珍惜吗？小贩在异乡的街头以自己淳朴行动实践着“珍惜”两个字。用珍惜的心情度过每一天，用感激的心情迎接每一天，用快乐的心情来享受每一天。或许，小贩始终未能像杰克那样过上幸福人的生活，但我想小贩与杰克一样都知道该怎样生活。

其实，开朗活泼的小贩他也压着生活的重担，我在有一次与他闲聊中得知，五年前老婆与他离婚了，身边除3岁的孩子跟着，他几乎是一无所有，迫于生活，他咬咬牙，就远走他乡赚钱谋生，拖了债，买了辆四轮皮卡做水果生意，二、三十元一天的净赚累积起来，也可凑合着过日子。去年，他还把孩子送进了上虞的外来民工子弟学校。

小贩的说话就像他卖西瓜那样有劲，很少看他挂有愁绪，仿佛那些所经历的生活苦难不属于他自己，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甚至也与他无缘。我突然觉得，他不是路边潦倒卑微的小贩而是岿然屹立在人生舞台上的强者。 

据说有一个世界著名的小提琴家欧利·布尔，在巴黎演奏中，他的小提琴上的A弦突然断了!可欧利·布尔泰然自若地用另外三根弦演奏了那支曲子。按理说演奏中断了琴弦，这是让人最烦躁、最紧张的，然而，他并没有焦虑。我想，小贩不也是如此？因为他在最关键的时刻对生活充满信心，扬起了闪光的智慧宝剑，于是焦虑被吓退、被斩断。

因此，有人说，这就是生活，如果你的A弦断了，就用其他三根弦把曲子演奏完。